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曰:“夫齊,霸國之餘業而最勝之遺事也。練於兵甲,習於戰攻。王若欲伐之,必與天下圖之。與天下圖之,莫若結於趙。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趙若許而約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覺得然,具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命,起兵擊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而舉之濟上。濟上之軍受命擊齊,大敗齊人。輕卒銳兵,長驅至國。齊王遁而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儘支出於燕。齊器設於寧台,大呂陳於元英,故鼎反乎室,薊丘之植植於汶篁,自五伯已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覺得慊於誌,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國諸侯。臣竊不自知,自發得受命承教,可幸無罪,是以受命不辭。
樂毅留徇齊五歲,下齊七十餘城,皆為郡縣以屬燕,唯獨莒、即墨未服。會燕昭王死,子立為燕惠王。惠王自為太子時嘗不快於樂毅,及即位,齊之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於燕,曰:“齊城不下者兩城耳。然以是不早拔者,聞樂毅與燕新王有隙,欲連兵且留齊,南麵而王齊。齊之所患,唯恐他將之來。”於是燕惠王固已疑樂毅,得齊反間,乃使騎劫代將,而召樂毅。樂毅知燕惠王之不善代之,畏誅,遂西降趙。趙封樂毅於觀津,號曰望諸君。尊寵樂毅以警動於燕、齊。
燕王恨不消樂間,樂間既在趙,乃遺樂間書曰:“紂之時,箕子不消,犯諫不怠,以冀其聽;商容不達,身祇辱焉,以冀其變。及民誌不入,獄囚自出,然後二子退隱。故紂負桀暴之累,二子不失忠聖之名。何者?其憂患之儘矣。今寡人雖愚,不若紂之暴也;燕民雖亂,不若殷民之甚也。室有語,不相儘,以告鄰裡。二者,寡人不為君取也。”
於是燕王複以樂毅子樂間為昌國君;而樂毅來往複通燕,燕、趙覺得客卿。樂毅卒於趙。
其來歲,樂乘、廉非常趙圍燕,燕重禮以和,乃解。後五歲,趙孝成王卒。襄王使樂乘代廉頗。廉頗攻樂乘,樂乘走,廉頗亡入魏。厥後十六年而秦滅趙。
太史公曰:始齊之蒯通及主父偃讀樂毅之報燕王書,何嘗不廢書而泣也。樂臣公學黃帝、老子,其本師號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蓋公。蓋公教於齊高密、膠西,為曹相國師。
樂毅者,其先祖曰樂羊。樂羊為魏文侯將,伐取中山,魏文侯封樂羊以靈壽。樂羊死,葬於靈壽,厥後子孫因家焉。中山複國,至趙武靈王時覆滅中山,而樂氏後有樂毅。
臣不佞,不能阿諛王命,以順擺佈之心,恐傷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義,故遁逃脫趙。今足命令人數之以罪,臣恐侍禦者不察先王之以是畜倖臣之理,又不白臣之以是事前王之心,故敢以書對。
齊田單後與騎劫戰,果設詐誑燕軍,遂破騎劫於即墨下,而轉戰逐燕,北至河上,儘複得齊城,而迎襄王於莒,入於臨菑。
燕惠王悔怨使騎劫代樂毅,以故破軍亡將失齊;又怨樂毅之降趙,恐趙用樂毅而乘燕之弊以伐燕。燕惠王乃令人讓樂毅,且謝之曰:“先王舉國而委將軍,將軍為燕破齊,報先王之讎,天下莫不震驚,寡人豈敢一日而忘將軍之功哉!會先王棄群臣,寡人新即位,擺佈誤寡人。寡人之使騎劫代將軍,為將軍久透露於外,故召將軍且休,計事。將軍過聽,以與寡人有隙,遂捐燕歸趙。將軍自為計則可矣,而亦何故報先王之以是遇將軍之意乎?”樂毅報遺燕惠王書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