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後七十餘年而晉有豫讓之事。
韓取聶政屍暴於市,購問莫知誰子。於是韓縣購之,有能言殺相俠累者予令媛。久之莫知也。
太子及來賓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為變徵之聲,士皆垂淚涕零。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懦夫一去兮不複還!”複為羽聲慷慨,士皆橫眉,發儘上指冠。於是荊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
厥後四十餘年而軹有聶政之事。
政姊榮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其名姓,暴其屍而縣之令媛,乃於邑曰:“其是吾弟與?嗟乎,嚴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屍哭極哀,曰:“是軹深井裡所謂聶政者也。”市行者諸世人皆曰:“此人殘暴吾國相,王縣購其名姓令媛,夫人不聞與?何敢來識之也?”榮應之曰:“聞之。然政以是蒙汙辱自棄於市販之間者,為老母幸無恙,妾未嫁也。親既以天年來世,妾已嫁夫,嚴仲子乃察舉吾弟困汙當中而交之,澤厚矣,可柰何!士固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其柰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大驚韓市人。乃大喊天者三,卒於邑哀思而死政之旁。
居頃之,會燕太子丹質秦亡歸燕。燕太子丹者,故嘗質於趙,而秦王政生於趙,其少時與丹驩。及政立為秦王,而丹質於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歸。歸而求為報秦王者,國小,力不能。厥後秦日出兵山東以伐齊、楚、三晉,稍蠶食諸侯,且至於燕,燕君臣皆恐禍之至。太子丹患之,問其傅鞠武。武對曰:“秦地遍天下,威脅韓、魏、趙氏,北有甘泉、穀口之固,南有涇、渭之沃,擅巴、漢之饒,右隴、蜀之山,左關、殽之險,公眾而士厲,兵革有餘。意有所出,則長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柰何故見陵之怨,欲批其逆鱗哉!”丹曰:“但是何由?”對曰:“請入圖之。”
居有間,秦將樊於期獲咎於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諫曰:“不成。夫以秦王之暴而積怒於燕,足為寒心,又況聞樊將軍之地點乎?是謂‘委肉當餓虎之蹊’也,禍必不振矣!雖有管、晏,不能為之謀也。願太子疾遣樊將軍入匈奴以滅口。請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購於單於,厥後乃可圖也。”太子曰:“太傅之計,曠日彌久,心惛然,恐不能斯須。且非獨於此也,夫樊將軍貧困於天下,歸身於丹,丹終不以迫於彊秦而棄所哀憐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時也。願太傅更慮之。”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禍而求福,計淺而怨深,保持一人以後交,不顧國度之大害,此所謂‘資怨而助禍’矣。夫以鴻毛燎於爐炭之上,必無事矣。且以雕鷙之秦,行怨暴之怒,豈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為人智深而勇沈,可與謀。”太子曰:“願因太傅而得交於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諾。”出見田先生,道“太子願圖國事於先生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
豫讓者,晉人也,故嘗事範氏及中行氏,而無所著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寵之。及智伯伐趙襄子,趙襄子與韓、魏同謀滅智伯,滅智伯以後而三分其地。趙襄子最怨智伯,漆其頭覺得飲器。豫讓遁逃山中,曰:“嗟乎!士為知己者死,女為說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為報讎而死,以報智伯,則吾靈魂不愧矣。”乃變名姓為刑人,入宮塗廁,中挾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廁,心動,執問塗廁之刑人,則豫讓,內持兵器,曰:“欲為智伯報仇!”擺佈欲誅之。襄子曰:“彼義人也,吾謹避之耳。且智伯亡無後,而其臣欲為報仇,此天下之賢人也。”卒醳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