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殿的西暖閣後，一進屋子，沈一貫頓時感遭到一種降落壓抑的氛圍。據他本身在過後條記上說，他當時瞥見天子身穿常日的號衣，席地而坐，一副病懨懨的模樣。而李太後則站在天子身後，麵帶憂色，太子朱常洛與幾個王子都含淚跪在天子麵前。

聞言，楊漣忙向那汪白話道：“煩請替我轉告王公公，大洪多謝他了！”

不過沈一貫為首輔時，曾有一次絕佳機遇罷除礦監稅使。那是七年前，即萬曆三十年，有一天沈一貫俄然得天子傳召，要他頓時進宮。當時傳口諭的寺人神采惶恐，沈一貫覺得天子出了大事，趕緊在寺人的指導下，快步前去宮中。

楊漣憂心忡忡，繼又展眉說道：“我最佩服淮撫的便是，他奏疏所言民又君之主也這一句。此言大善，我等臣子有談吐上書任務，陛下身為天子，亦有接管臣下談吐之責，如何能充耳不聞，任由局勢惡化，任由礦監稅使禍害百姓，致令士紳有怨朝廷呢。”

“淮撫已經廷推，公舉戶部尚書。若進京，再見推閣臣，必有淮撫。屆時，福清相私有臂之助，我等亦有振臂一呼魁首，朝中奸黨必作土狗狀，崩解而潰。”監察禦史周朝瑞哈哈一笑，拉著楊漣的手道：“大洪此時進京恰是時候，擯除奸黨，規勸陛下，恰是要你著力的時候。”

“大洪辭鋒向來鋒利，我等拭目以待你首疏動天下。”惠世揚也覺奮發。

但明顯，李三才的奏疏自有他的路子令得天下都曉。

宮中，司禮寺人田義也正為“聖諭”一事，與天子據理力圖。他苦口婆心規勸天子，說聖上既恩準停礦稅，就不該再懺悔！君無戲言，如何能夠出爾反爾，讓天下人嘲笑，今後又有何臉孔再君臨天下？

半夜天，有中使捧著聖諭，來到內閣，將聖諭交給沈一貫，其內容與天子白日對沈所說的大抵不異。這讓一向反對礦監稅使的外朝大臣們在憂心天子病情同時，都是大鬆一口氣。

“自礦稅繁興，萬民賦閒，搜刮指令密如牛毛，本日某礦得銀多少，明日某官又加銀多少，高低相爭唯利是圖。本日大臣的章奏，凡提及礦稅，陛下一概不閱不聽，這是乾係到社稷存亡的大事，一旦眾叛親離，百姓都成為仇敵，即便陛下有黃金滿箱名珠滿屋，誰為陛下去戍守？”

倒是和左光鬥一同來，現時坐在第二輛車上的禦史何爾鍵聽了這聲喊，掀起窗簾朝外看了過來。

四明相公乃是致仕首輔沈一貫，此人乃是浙黨魁領，素與東林黨不對於。前番也是東林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借乙巳京察之際及妖書、偽楚王等案，好不輕易將他趕出朝廷。

留中，是當明天子對於他不肯意看到的奏疏同一采取的態度，不交議不批答。

在場都是東林黨人，也不需求坦白甚麼。內廷當中，除掌印寺人陳矩和東林黨訂交甚歡外，最情願和東林黨人打仗的便是這位司禮隨堂寺人、東宮管事寺人外加太子貼身內侍的王安公公了。

眾科道官上了馬車後，便向都城方向解纜，左光鬥和周朝瑞等人坐在第一輛車。

楊漣不能不謝，他能被吏部舉為廉吏第一，固得益於同為東林黨人的尚書楊時喬保舉，更得益於王安對他的賞識，在司禮監中力主奏請批了紅。不然，單是外朝報上去，內廷不批，他楊漣又如何能名動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