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且說賈雨村授了應天府,一到任就有件性命官司詳至案下,倒是兩家爭買一婢,各不相讓,乃至毆傷性命。彼時雨村即拘被告來審。那被告道:“被打死的乃是小人的仆人。因那日買了個丫頭,不想係柺子拐來賣的。這柺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銀子,我家小仆人原說第三日方是好日,再接入門;這柺子又悄悄的賣與了薛家。被我們曉得了,去找拿賣主,篡奪丫頭。無法薛家原係金陵一霸,倚財仗勢,眾豪奴將我小仆人竟打死了。凶身主仆已皆逃脫,無有蹤跡,隻剩了幾個局外的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狀,竟無人作主。求太老爺拘拿凶犯,以扶仁慈,存歿感激大恩不儘!”雨村聽了,大怒道:“那有這等事!打死人竟白白的走了拿不來的?”便發簽差公人立即將凶犯家眷拿來拷問。隻見案旁站著一個門子,使眼色不叫他發簽。雨村心下猜疑,隻得停了手。退堂至密室,令從人退去,隻留這門子一人伏侍。門子忙上前存候,笑問:“老爺一貫加官進祿,□□年來,就忘了我了?”雨村道:“我看你非常眼熟,但一時總想不起來。”門子笑道:“老爺如何把出身之地竟忘了!老爺不記得當年葫蘆廟裡的事麼?”雨村大驚,方想起舊事。本來這門子本是葫蘆廟裡一個小沙彌,因被火以後無處安身,想這件買賣倒還輕省,耐不得寺院苦楚,遂趁年紀輕,蓄了發,充當門子。雨村那邊想得是他便忙聯袂笑道:“本來還是故交。”因賞他坐了說話。這門子不敢坐,雨村笑道:“你也算貧賤之交了,此係私室,但坐無妨。”門子才斜簽著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