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送他二人到房,那天已二更多了,襲人來催了幾次方回。次早,天方明時,便披衣鞋往黛玉房中來了,卻不見紫鵑翠縷二人,隻要他姊妹兩個尚臥在衾內。那黛玉嚴周到密裹著一幅杏子紅綾被,安穩合目而睡。湘雲卻一把青絲,拖於枕畔,一幅桃紅綢被隻齊胸蓋著,襯著那一彎烏黑的膀子,撂在被外,上麵較著著兩個金鐲子。寶玉見了歎道:“睡覺還是不誠懇!返來風吹了,又嚷肩膀疼了。”一麵說,一麵悄悄的替他蓋上。黛玉早已醒了,感覺有人,就猜是寶玉,翻身一看,公然是他。因說道:“這遲早就跑過來何為麼?”寶玉說道:“這還早呢!你起來瞧瞧罷。”黛玉道:“你先出去,讓我們起來。”寶玉出至外間。黛玉起來,喚醒湘雲,二人都穿了衣裳。寶玉又複出去坐在鏡台中間,隻見紫鵑翠縷出去伏侍梳洗。湘雲洗了臉,翠縷便拿殘水要潑,寶玉道:“站著,我就勢兒洗了就完了,省了又疇昔費事。”說著,便走過來,彎著腰洗了兩把。紫鵑遞過香番筧去,寶玉道:“不消了,這盆裡就很多了。”又洗了兩把,便要手巾。翠縷撇嘴笑道:“還是這個弊端兒。”寶玉也不睬他,忙忙的要青鹽擦了牙,漱了口。結束,見湘雲已梳完了頭,便走過來笑道:“好mm,替我梳梳呢。”湘雲道:“這可不能了。”寶玉笑道:“好mm,你先時候兒如何替我梳了呢?”湘雲道:“現在我忘了,不會梳了。”寶玉道:“反正我不出門,不過打幾根辮子就完了。”說著,又千“mm”萬“mm”的央告。湘雲隻得扶過他的頭來梳篦。本來寶玉在家並不戴冠,隻將四圍短髮編成小辮,往頂心發上歸了總,編一根大辮,紅絛結住。自發頂至辮梢,一起四顆珍珠,上麵又有金墜腳兒。湘雲一麵編著,一麵說道:“這珠子隻三顆了,這一顆不是了。我記得是一樣的,如何少了一顆?”寶玉道:“丟了一顆。”湘雲道:“必然是外頭去,掉下來,叫人揀了去了。倒便宜了揀的了。”黛玉中間嘲笑道:“也不知是真丟,也不知是給了人鑲甚麼戴去了呢!”寶玉不答,因鏡台兩邊都是嫁妝等物,順手拿起來賞玩,不覺拈起了一盒子胭脂,意欲往口邊送,又怕湘雲說。正躊躇間,湘雲在身後伸過手來,“拍”的一下將胭脂從他手中打落,說道:“不長進的弊端兒!多遲早才改呢?”
焚花散麝,而閨閣始人含其勸矣;戕寶釵之仙姿,灰黛玉之靈竅,喪滅情義,而閨閣之美惡始相類矣。彼含其勸,則無參商之虞矣;戕其仙姿,無愛情之心矣;灰其靈竅,無才情之情矣。彼釵、玉、花、麝者,皆張其羅而邃其穴,以是利誘纏陷天下者也。續畢,擲筆寢息。頭剛著枕,便俄然睡去,一夜竟不知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