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青紗帳內,本來沉沉入眠的梁澄眉頭俄然皺起,一對鴉羽似的長睫悄悄顫抖,彷彿落入夢魘當中,幾息以內,額頭上便沁出一層密汗,倏爾,那雙眼尾微翹的雙眼猛地展開,黑瞳恍恍無神,似醒未醒,怔怔地盯著上方。
“祈雪?”梁澄一怔,內心一個動機電閃而過,他嚥了口唾沫,輕聲道:“眼下已是臘月,霜乾彌日,雨雪不降,來年春耕隻怕蕎麥不豐。”
與之相反,菩提心經倒是誰都能修煉的,但大多修習者均止步於第五重便再無寸進,若要修至臻境,更是難於登天,傳言這套心經前期無甚能力,但若功成美滿,則得大安閒,天上地下,無不清閒。
梁澄的指尖碰到安喜平白嫩的腮肉上,溫熱的觸感奉告梁澄,阿誰在他麵前被活活杖斃的喜平,的的確確是活著的……
喜平臉上一紅,自家殿下生得都雅,被這般一雙含煙似的眼眸如此專注地望著,便是看慣了這副好皮郛,也不免內心一亂,他低下頭,問道:“殿下這是被魘著了罷?奴婢天然活著。”
安喜平允要說“使不得”,見梁澄神采不容置喙,隻好委委曲屈地辭職了。
東北角一處梅林精舍,紅梅暗香芬芳,隻是今歲無雪,群木葉空,卻無一絲雪跡,不免失了意趣,人說“有梅無雪不精力”,這處燁燁紅梅,冇了霜淩雪欺,便少了幾分蕊寒枝瘦凜冰霜的傲骨。
梁澄伸脫手,看著掌心的紋路,目光觸及被玄金絲纏繞的血舍利,忽地一頓……不……不是夢!
梁澄頓覺通體舒泰,竟是從未有過的輕鬆安閒,正要起家,便發明樹下圍著一圈梅瓣,貳心下迷惑,正要細想,卻被一陣踩在斷草殘梗上的跫音打斷,梁澄回顧一望,便見梅林深處現出一抹月白僧衣,疏影橫斜間,來人緩緩穿花而過,威儀棣棣,蕭蕭肅肅,周身不染一塵,好似方自九天之上垂雲而下。
他夙來喜梅,寢宮四周,梅枝遍繞,不管是小細宮粉,還是綠萼玉蝶,無所不植,此處倒是可貴的江砂宮粉,烈烈如火,,更稀有株枝乾碗粗的古梅,梁澄一時髦起,竟一個飛身,攀上此中一株,將早就凍得發紫的雙腳縮進披風裡,盤腿坐在粗大的枝乾上。
安喜平自八歲那年進宮以來,因長了副很有福分的皮相,名字也討喜,便被安排在太子身邊服侍,從一開端的灑掃,隻能遠遠見太子一麵,到現在的貼身親信,恍然已有十五載,再過一年,太子便到了弱冠之齡。
而他手腕上的血舍利也跟著閃過一絲紅芒,複又沉寂,仿若幻覺。
主張必然,梁澄不由收回一陣壓抑的笑聲,乃至很成心興地走進梅林,靠近一簇梅花,一縷冷香鑽入鼻翼,沁民氣脾。
若真有,那是哪路神佛對他施的神通,又為何選他?
不……
那他……這是被人救了返來?
難火線才統統皆是大夢一場?是佛祖托夢警示?
他如何會在這兒?
換做凡人,隻怕喜極而泣,梁澄卻蒼茫愴然,早在飲下毒酒的那一刻,他已心如止水,隻感覺生亦何歡,死亦何必,他已然放下癡念,莫非還要反覆以往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餬口?
明日祈雪,他便要當著統統僧尼道俗,遁入佛門!
這到底是如何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