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拿到屋裡去吧,春陽少爺這時不在。”鄭梅夫幽幽歎了一口氣,彷彿垂垂從舊事裡抽離返來,她的話語溫美好好,待人接物又非常和順殷勤,讓人見著就感覺內心綿綿密密化不開,實在想不到她運氣多舛到如此境地,想起俗話說的“造化弄人”,便是她如許的吧?比擬起來,我和小琥逃離江都城至今,都還能吃能睡地活著,已是萬幸了。
“霹雷隆”,屋外的悶雷聲比先前更響烈,戲台上的情節也愈演到鬆散處,隻見一個頭上插著王帽的骷髏端坐當中,上麵兩個公差模樣的押著個鬼跪在那邊,骷髏旦走入,一眼瞥見那跪地的便失容尖聲道:“你個殺人賊!我上天下地尋你,竟朋友路窄在這裡見麵。”“呔!小鬼,大殿之上休得冒昧!”解她出去的鬼卒厲聲嗬叱。
“你倒利落。”戴王帽的骷髏嚴肅一肅,“念這二人的善惡因果薄來!”
這時跪著的骷髏俄然跳起來喊道:“既是我欠下她一段殺人公事,你說如何償了便是!哪怕刀剮頭皮、刷刨背肉也罷,快快完事我好乾清乾淨投胎!”
“如何使不得?你一介教坊司藝伎,嫁與我管家為兒媳,還能屈辱了你?他固然有些愚癡,但好歹還是殷實正道的後輩,流派而言你是攀附,何況再複多言?敢不怕定罪於你?”那骷髏更聲色俱厲,我看得驚呆了,再看鄭梅夫,隻見她手中緊緊攥得青筋暴突,死死盯著戲台上,正旦中間阿誰淨角不知甚麼時候就換上一副老旦的抹額和髮髻,見正旦要求一陣都不得獲釋,便一頭衝到馬車下,那竹節馬挺身而起一聲馬嘶,前蹄落地頓時把老旦踏在地上!
我內心一緊,一邊拿眼偷看鄭梅夫,這麼慘兮兮的劇情她看下去會不會又觸景生情?還好她這會晤無神采,持續看下去,本該是王婆婆跟兒子對話,卻俄然一聲馬嘶,有個骷髏坐在一輛由木棍、竹節拚的馬拉的車慢悠悠出來,頤指氣使地指著地上站的兩個骷髏:“梅枝秀,孤王賞你一件功德罷,先拿一千兩金與你贖身,然後你便嫁給我那歸天老仆人的兒子為妻如何?”
“孃親啊!”正旦展開雙臂撲到老旦身上,隨即又被竹節馬踢翻,兩人滾在地上徒勞無助地四周伸手慘叫著“拯救”,其他妝成主子模樣的骷髏這纔上去拉馬和救人,馬車上的骷髏伸長脖子問:“都死了?”一個主子答:“還冇、還冇,隻是老的滿口血水噎著一口氣冇上來。”“罷罷!帶去找個郎中醫治醫治罷了……”一個主子過來拉著車走了,幕後場景布驀地釀成全黑,一個穿戴血痕白衣的骷髏鬼旦從半空吊下來,幽幽地唱道:“尋尋覓覓,冷冷僻清,淒慘痛慘慼戚鬼域路,該尋著仇敵的頭顱點盞燈纔好照路走。”最後一句唱得一字一頓,我聽得背脊惡寒,接著又平空落下指頭大的一盞燈火,骷髏旦神馳地問道:“那是甚麼?”空中有個聲音:“是你心中的仇恨燃起的心火。”骷髏旦猜疑道:“這心火可照路?這、這是去往那邊?”那聲音又道:“去的是你內心想的去處。”
“啊?這、這如何是好?……請王爺開恩哪!”飾旦的骷髏嚇得以袖遮麵,隨即立即蒲伏在地,“這斷乎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