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1900年農曆蒲月十三日。這是二十世紀剛開端的一年。但運氣冇有留給陳熾看看新世紀的機遇。
陳熾為康有為的狂想吃驚,說,你是想移民外洋?可我曉得外洋的華人屢受番邦欺負!康有為說,那是寄人籬下,如果州縣滿是移民滿是華人,不就是開了新國?陳熾聽了聽,感覺有事理,又感覺冇事理。
陳熾回到會館家中,跟史蜜斯提及了停館的事。史蜜斯憂心腸說,這都城大亂不曉得何日是頭!傳聞太後帶著聖上逃了,留下來的老百姓不曉得要遭到甚麼災害!
《台城路》。六朝金粉飄零儘,重遊曷禁三歎。白馬青絲,朱旗赤幟,一霎雨飛煙散。悲傷慣見,算隻要王家謝家春燕。欲賦蕪城,莫潮蕭槭鎮腸斷。
一年後,陳熾和史蜜斯生了個兒子。史蜜斯憂心腸說,此後我不能再去樂館賣藝,我們的家庭承擔更重了!陳熾說,你放心吧,我有醫館的支出,你就放心在家裡呆著,把孩子帶好。是的,兒子成為陳熾新的依托。這真是讓陳熾歡暢的事,他終究完成了母親的心願!
陳熾說,也隻能如此,現在真是亂世,傳聞朝中竟然支撐拳民,建議了對各國使館的進犯,現在八國聯軍進京看到中國人個個像拳民,大開殺戒,死屍遍體,我們各自安好,過段時候再看情勢吧!
陌生人問,這陳熾狂歌痛哭,說的是些甚麼話?
陳熾為史蜜斯端來一杯茶水,就把贛南的童年故事和北漂經曆講了一遍。史蜜斯說,你本來還是箇舊官!難怪喜好這些舊詞了!陳熾說,我另有一事相問,你太像我熟諳的歌者了,但她是在贛南,你是何方人士呢?
分開書院不久,陳熾又聽到一家樂館飄出來琵琶聲。那歌聲是如此熟諳:白雲在彼蒼,丘陵遠崔嵬,鹽車上峻阪,倒行逆施畏日晚,伯樂翦拂中道遺,少儘其力老棄之,願逢田子方,惻然為我悲,雖有玉山禾,不能療苦饑,嚴霜蒲月凋桂枝,伏櫪銜冤摧兩眉,請君贖獻穆天子,猶堪弄影舞瑤池……是《天馬歌》!陳熾聽得一時沉浸,這歌聲彷彿為他而彈唱。
說罷,陳熾又是淚流滿麵。
送彆那天,陳熾把包裹交給史蜜斯。史蜜斯抱著陳熾失聲痛哭。她說,你千萬保重身材,我等著你來接我們返來!你再看一眼兒子吧!陳熾回身看著兒子。繈褓當中的孩子,六個月的兒子,在史蜜斯懷中衝著陳熾淺笑。他不曉得兵荒馬亂,不曉得離愁彆緒,更不曉得有永不返來的能夠。陳熾心如刀絞,就說,你們走吧!
看到台上的歌者,陳熾大吃一驚。他跟芙窗如此相像。但芙窗應是半老徐娘,扮不出眼下這位女子的芳華模樣。曲終人散,陳熾還留在樂館。陳熾奉上聽曲的銀子,就籌算等著這歌者。他太獵奇了,此人間雖說類似的人多了去,但如許像,終有啟事!
歌者分開樂館,陳熾跟了前去。歌者看到有人跟蹤,不免有些嚴峻,不由得加快腳步,竟至於撒腿跑了起來。陳熾跟著跑步,一邊說,這位樂人不必惶恐,我隻是有事相問,並無歹意。那歌者這才停下步子,喘著氣,抱著琵琶,等著陳熾問話。
棗花簾子還是,年時遊騎過,春痕曆亂。幾輩通侯,幾番小劫,剩與詞人淒怨。滄桑滿眼,有一帶青蒼,蔣山劈麵。更綴狂花,落日紅似霰。
《章門》。黃塵十丈侵衣袂,薊門又逢秋晚。早桂吹寒,疏林掛月,無那秋情難遣。天涯近遠,尺素飄零,故交心眼。另有雁群銜蘆南去,識寒暖。綿江風景還是,碧桃花發處,愁思何限。兩鳥吟殘,雙鳧飛去,一霎風騷雲散。詩簡酒盞奈漸老,樊川病懷都懶,好寄梅花一枝,春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