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池抬起手來,仔細心細打量那手鐲。那鐲子落在她手腕上,也不知是玉襯膚色,還是膚色襯玉,乃至二者都變得小巧剔透起來。她張了口,喃喃讚道:“都雅。”
她本是想要逗他玩兒,因此綻放了笑容,隻等著看他不知所措的尷尬模樣。可誰知,她比及的卻不是世子爺嚴峻犯慫的臉,而是一片天旋地轉。
日光炎炎,他背上掛了些汗,也不曉得是劈了多久。
“捶甚麼腿?”沈蘭池順手掐了一下他的腰,道,“你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你這是做甚麼?”沈蘭池微驚,道,“如何跑到人家院子裡劈柴來了?”
“嘶――疼!疼。”陸麒陽倒吸一口寒氣,立即抓住了她的手,道,“不肯捶腿,那捏肩總行了罷?爺請你來這兒蕭灑,你不出錢,總得出些力。”
“如何?”沈蘭池問,“但是我的手勁太小了,爺您不對勁?”
“你如何曉得不是你?”沈蘭池瞥他一眼,支著臉頰,道,“我嫁人那日,你對我做瞭如許的事兒……”
“順手幫個忙罷了。”陸麒陽鬆了斧頭,一抹額上汗水,道,“反正不會少塊肉,能幫就幫了。”說罷,他讓開身來。但見屋子背麵的柴堆上坐了個老頭兒,正從水囊裡努力地嘬著水。見沈蘭池盯著他,老頭放下了水囊,哈了一口氣,笑嗬嗬道:“哎呀!這位小兄弟可真是個良善人,看老兒我劈柴劈的累,便要主動替我把柴給劈了。如許好的菩薩心腸,但是打著燈籠也難尋呀!”
“我猜……”陸麒陽盯著她,眼底似有一片煙波明滅、日月沉浮的海。
他愣了一下,垂了視線,低聲道:“我還巴不得……巴不得我是真的厭了你。”
“嗯?”陸麒陽哼了一聲,聲音像是從胸膛裡收回來的。
沈蘭池點了兩個女人,一個叫做金娘,擅彈琵琶;另一個叫做婉兒,能出妙音。她二人雖有一手好技藝,年紀卻已二十好幾了。似樂坊北裡這等處所,容色漸去者常常落不得一個好了局;但凡是賤籍娘子,到了這個年紀,不是嫁人,便是本身贖身而去;像她二人如許還是留在飛仙坊裡的,實屬少見。或許是希冀著客人早日將本身贖出去,改個良籍,金娘與婉兒對陸麒陽是十二萬分的熱忱。雖是早該做孃的年紀了,她二人卻不伏輸,還是聲音嬌嬌俏俏、眼波撩撩繞繞,渾身皆是風情。
“……”陸麒陽微舒了口氣。繼而,他麵色一改,冷嗤一聲,道,“叫她們走做甚麼?小爺還冇玩夠呢。”
“不要銀子。”陸麒陽笑得利落,道,“爺不差錢。”
俄然間,陸麒陽扣住了她的手。
她恍忽了一陣,心底思路翻湧。旋即,她輕聲呢喃道:“世子爺,你記不記得,我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把下半輩子都給活了一遍。”
眼看著兩盞小金盃湊到了他麵前,兩位姐姐搶先恐後地要喂他喝酒,陸麒陽倏忽從圓凳上彈了起來,口中乾澀道:“小爺去……去……出恭。”
隔著衣袖,她摸著那隻鐲子,思路卻悄悄遊走到另一個處所去了。她記得,在嫁給陸兆業的前一夜,陸麒陽曾試圖帶她分開都城。當時,她是如許說的――
“記得。如何?”
很可惜,陸麒陽一句都冇答覆。他穩穩鐺鐺地坐在小圓凳上,身形一動不動,麵色也一動不動,像是一樽石雕似的。那副苦大仇深的神采,就像是被親爹鎮南王逼著背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