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順著他的視野望去，本是金碧光輝的琉璃瓦，此際已是被厚雪全然覆蓋。

跟著二人碰盞飲儘，一人還是，一人顛覆，裴啟旬下認識地伸手拉住他的手，使其不至於躺在這冰天雪地當中。他聽天子說完最後的話，直到完整冇了聲氣，榮王方纔抱著他起家，叮嚀道：“傳旨。凡自延祚七年起，見過天子病態，服飾過天子的宮女、寺人，一概殉葬，一個不留。”

裴啟紹像是被抽去了靈魂，手中的酒盞跌落在雪地以內，身子有力地向後仰去。他看到最後一抹餘光，彷彿是榮王眼角一滴晶瑩的淚水。這便充足了！

第九十章駕崩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彷彿又閃現出彼時兩個少年玩耍於乾元門下，攀附門牆，遊走在琉璃瓦上的景象……

他翻開蓋在身上的被褥，汲了龍靴，起家之時不謹慎帶落了茶盞，砸在地磚之上，收回冷冽清脆的聲響。他拖著身子，扯下一旁的龍袍，吃力地穿戴在身上。少了婢子的奉侍，天子略有不安閒，但總算勉勉強強地完成。將最後一根明黃玉帶係在腰間後，天子**著，將朝冠端端方正地戴在頭上。

更多的慚愧則是對於城澄。七尺之軀，已許國，再難許卿。然宿世為國，後半生定當與卿相守。何必驚擾天下，他能夠帶著她去任何想去的處所。他們去看海，那邊不再有戰船連天，而是鷗鷺齊鳴，他們去看山，登臨吳蜀橫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時。他們去看荒漠，傳聞那邊的生果分外苦澀，他們去看雪，比都城還要大的雪，就像他的城澄一樣素淨潔白。傳聞大齊以外都是海，海的那邊又是甚麼？大齊以後是荒漠，荒漠以後又是何物？傳聞洋人的眼睛五顏六色，傳聞那邊也有王室……

龍靴踩在雪地上，收迴雪壓豐富的聲響。天子撫著漢白玉雕欄，兀自看著遠處的宮殿入迷：“你可還記得，你爬過乾元殿的屋簷？就在那。當時彷彿是崇元五年――彼時朕年幼，個子也不高，你便拉著我上了一旁的磚瓦，當然啦，換來的也是一頓懲罰。隻不過你替朕受了。”

龍馭賓天的動靜很快傳遍宮城，紅色素帳覆蓋了全部天下。天子棺槨已然安設在丹陛之上，都城九門響起喪鐘二十七聲，此起彼伏，迴盪在四九城之上，哀婉久絕。裴啟旬撫著眉頭，晦澀道：“蓋棺，發喪，設靈堂。本王要為三弟守靈。”

自延祚五年，聖體便不大安康，還曾去了承德療養。當時朝中並無太子，叫榮王和奕王監國，順理成章。可厥後的這場宮變以後，天子是真的病了，還是不得不病了，明眼民氣知肚明，不過心照不宣罷了。就像當今他的死，是真的因病而亡，還是……還是“不得不”因病而亡，心存疑竇的人大抵不在少數。隻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又會去尋阿誰倒黴呢？

他看著榮王的身影，數日不見，略顯肥胖，隻不過仍比不過他。“朕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

客歲七月，是城澄最後一次見大行天子。當時候他瞧著非常衰弱，但尚且有精力量在，還能同她置氣，擲地有聲地問她可曉得他的心機。臨走前，城澄悄悄叮囑了乾清宮服侍的宮人，不要怠慢了他，叫天子好生養著，可他還是走了，走得那麼俄然。他才三十二歲，不過而立之年，說他隻是”病了“，實在叫人難以信賴，但卻不得不信賴。隻因，將他送走的人不是彆人，恰是她的夫君裴啟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