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小的孩子，冇人照看，如果扔給禦林軍，多數也是個死。薛寅看一眼那孩子，忽地神采一凝，隻見那小孩眼睫微微一動，竟是緩緩展開了眼，復甦了過來。他瘦得幾近不成人形，皮膚皸裂，麵色烏青，唯獨一雙眼睛非常標緻，瞳孔烏黑，眼神極亮。

薛寅沉默，這場雪下的不是時候，即位當夜，十月飄雪，凍死者眾，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在此揣摩也無益。”柳從之微微眯起眼，唇角稍稍勾起，笑道：“去會會他不就得了。”

“越之。”男人轉頭，微一點頭，“你傳令下去，立即開赴，我們最好趕在徹夜渡瀾江。”他昂首看一眼天氣，悠悠道：“這場雪下的是時候啊。”

“如何，怕了？”男人輕笑。

青年文士回過身，隻見身前之人負手而立，一身黑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但是站得筆挺，巍然不動，氣質沉如山嶽。這是一個讓部屬一見就能定下心來，卻讓仇敵聞風喪膽的人。男人站得很穩，聲音也很穩，安穩而沉著，“我們快贏了。”

如果柳從之曉得貳心中考量，大抵味讚一句年青人天賦不差，總算不是個草包，不過也僅止於此了。

薛寅身上披著厚厚的袍子，沉默地看著麵前被白雪覆蓋的街道。

“可歎出了我這個敗類，偶然向學，廢弛家聲，犯上反叛。”袁承海苦笑著感喟，隨即話鋒一轉，“這顧均我有些許印象，他四年前才中探花，由此入仕。學問倒是做得很不錯，就是不知他也會帶兵兵戈？”

青年文士動機一轉，恍然，點頭道：“我這就去安排。”他說著就要轉頭分開，不料身後男人忽道：“越之。”

“顧源之子顧均。”柳從之轉頭含笑瞥一眼袁承海，“說來，顧先生於我另有發矇之份。不知顧先生比之令尊袁老先生，誰的名譽更大？”

大雪初落時，一人負手而立，悄悄向宣京的方向瞭望，固然目之所及之處隻得一片荒漠，但他看得很當真，彷彿能透過這重重郊野，透過這暗淡天氣，直直看入那座聳峙數百年的巍峨古城。

同日，顧均率軍急行軍往瀾江阻截柳從之，連夜趕路，終究在半夜趕到瀾江。也就是在這裡，在這個冰冷徹骨的雪夜，這個初出茅廬的年青人經曆了他平生當中，最為可駭的一個夜晚。

可惜，顧均的血是熱的，他部下這一萬兵士的血卻不必然是熱的……並且，天是冷的。

顧均幾近在麵對一個必敗之局，但是值得稱道的是，他的血是熱的。

霍方實在不該該是主持這件事的人，他也不是第一個發明這件事的人，但是他是第一個發明瞭這件事並且連夜開端措置這件事的人。

“天然是怕的。”青年文士苦笑，“袁氏百口高低的身家性命都壓在我身上，棋差一招，骸骨無存。”

“他們滿打滿算也隻得三萬兵力。我把宣京留在最後打，倒也省力。”柳從之笑了笑，“至於新派來此人嘛……越之與他約莫另有些淵源。”

霍方神采沉重，點了點頭，沉聲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陛下仁心，霍方敬佩。”

或許吧。

“是。”青年文士斂容應了一聲，卻皺了皺眉，“氣候驟涼，將士卻大多不耐酷寒。此時下雪更會停滯行軍，更有甚者瀾江都能夠凍住……”他說著搖了點頭，“在我看來，這雪來的可真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