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徽烏青著臉,一句話說完,柳從之歎了口氣,略微揚聲:“來人,給陸大人奉茶。”而後和顏悅色對陸青徽道:“平氣。我知此事不易行,你所說各種,我也必會考量,屆時必然會以最穩妥的體例行事,不過皇商一局勢在必行,這一點上,我情意已決,你不必多言。”
陸青徽沉聲道:“幅員廣寬,邊境萬裡。”
那邊薛寅大搖大擺逛西街,上青樓的時候,柳從之忙得一刻不得閒。新朝初定,事物還是繁多,陸歸製定出征,需籌辦的事件還是繁多,天子陛下能者多勞,自是繁忙非常,下了朝另有議事,議完事另有陸青徽求見,在他跟前毫不客氣地和他辯了一個下午。
他眯了眯眼睛,有些迷惑地開口:“柳……從之?”
“此話不假。”柳從之微微一歎,“可我常常看到這張圖,卻總能看到處處烽煙,到處饑貧。”他抬手在輿圖上輕點,“北疆苦寒,缺衣少食,遼城一帶受月國擾亂,劫匪過處,不留寸瓦……南地富庶,可若天公不作美,還是饑民各處。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一曲破陣樂,絃音錚錚,曲調入耳殺伐凶煞,又飽含苦楚。柳從之聽得耳熟,一時略微失神。數年之前,他在邊關疆場……屍山血海,死生無常,亙古北風囊括過染血的古疆場,他受重傷,嘔血病篤,他的身邊,有雙手俱廢,一息尚存的兵士,仰躺在地上,唱起一首傳播北地的,可謂苦楚的戰歌。
他風趣地發明,大薛的亡國少年天子,竟然還是個美人胚子,並且是那種男生女相的美好,模樣實在是不差,不過氣質使然,不到這等時候,實在難讓人看出他五官的標緻,可這美好畢竟僅是皮相罷了,毫不代表此人荏弱可欺。柳從之對荒唐的薛氏皇族向來殊無好感,不過北化薛氏這一對被放逐的皇族後輩卻算例外,這二人出身不毛之地,不享繁華,卻反而得以儲存薛氏一族骨子裡的匪氣與悍氣。
何姑姑絮乾脆叨說了一大通,話裡話外,都在看柳從之神采,柳從之發笑:“我也好久未見她了,既然如此,自是得與她好好一敘。”他話鋒一轉,“不過,我傳聞何姑姑這兒明天但是來了個醉鬼?”
半晌,有侍衛走進,跪隧道:“陛下!”
樂聲驟停,柳從之回過神來,微微一歎。
前塵各種,數番存亡起伏,現在想來,儘皆如夢。
柳從之點頭,“北地溫飽,南地富庶,隻需南貨北調,北貨南調,便能解兩處憂患。荒年奸商大幅進步糧價,乃至饑民各處,但若能調控糧價,便能施助饑民,消弭禍事於無形……故而民生之所繫,儘在商道!”
侍衛靠近,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柳從之訝然一挑眉,“楚楚閣?”
柳從之微微一歎,“隻因商者囊中有金銀。”
柳從之挑眉,“海日邇來可好?”
“此言言之尚早,朕隻願在朕治下,百姓不必流浪失所,不必忍饑捱餓。”柳從之淡淡一挑眉,“而國之命脈,民生之所繫,都在商道!”
遐想二百餘年前,薛朝建國天子不過一屆寒微乞丐之身,朝不保夕,命如野草,不適大字,不懂禮數,適逢亂世,竟也硬生生地拚出了一片天,由路邊乞兒一起走到天下霸主,九死平生,烽煙喋血。二百餘年後,薛氏一脈後輩殘落,薛朝風騷雲散,金戈鐵馬猶在,烽煙烽火猶存,卻已不是薛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