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行的劉掌櫃倒也很和藹,問了他父親的病情,開個藥單,抓了幾副藥,遞給他時,還再三交代,這藥隻能熬三次,不能再多熬了,再多熬了,一點用處也冇有,還會擔擱病情,到時再來抓幾副。他俯下身子記賬時,趙二狗湊疇昔,低聲地問他:“掌櫃的,我們家欠多少藥錢了?”
趙二狗到了軍隊,一心想儘快地戰死在疆場上,再拿到那筆卹金,有了這筆錢,或許就把劉掌櫃的賬全還了,說不定還能給大哥娶來媳婦。大哥有了媳婦,父親那病也就好了一大半。
趙二狗站在那邊想了一會兒,如何也想不出個以是然來,就不再想了,很利落地說:“你給鎮長回個話,就說我情願接這個活兒,他把三塊大洋給你,把彆的十五塊大洋給了我爹,甚麼時候讓我走我就走,管它是日本鬼子,還是赤軍,管我是生是死,和他冇乾係了。”
憲兵少尉收回籌辦行刑的口令,當即過來一個憲兵,從背後按著他的肩膀,一隻腳狠狠地踹在他的腿窩,趙二狗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倒跪在地上。趙二狗痛苦地盯著地上的一堆螞蟻,媽的,還要跪著被槍斃!他想轉頭很豪傑地衝著阿誰踹他的憲兵罵上兩句,或者像小時候在故鄉看的戲文上說的那樣,昂著頭,衝著天空吼上一嗓子:“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豪傑!”想了想,還是把這些動機壓下去了,算了吧,本身就是一個一條命隻值十六塊大洋的兵估客,充甚麼豪傑啊。多少次了,弟兄們都死在了疆場上,本身卻每天想著逃竄,現在打腫臉充瘦子當豪傑,那就更丟人了。
趙二狗長長地出了口氣,嘴角邊滴滴答答地流著血,他抹了一把,嘴巴裡一陣劇疼,他把手指伸入口腔裡,嘴巴裡空空蕩蕩的,門牙冇了。他俯下身子擺佈張望,終究找到了剛纔吐出的從小鬼子臉上咬下的那塊肉。他忙撿了起來,那顆黃不拉嘰的門牙正嵌在上麵。他把它取下來,把那塊肉拋棄。想想還不解恨,他又跑疇昔,狠狠地用腳用力地踩著,把它踩成了黑乎乎的一團肉泥。他把門牙舉在麵前看了看,用嘴巴吹了吹,那顆門牙實在一點都欠都雅,前麵是黃色的,前麵是玄色的,這都是被他抽的旱菸給燻黑的。他把手揚起來,剛想把它拋棄,躊躇了一下,又收回來,在衣服上擦了擦,裝在口袋裡。
趙二狗走進鎮公所。賣力募兵的軍官捏了捏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誰軍官捏他胳膊時,趙二狗悄悄地吸口氣,把力量聚在胳膊上,肌肉繃得像石頭一樣硬梆梆的,拍他肩膀時,他就把力量聚在腿上,穩穩地站著,連閒逛一下都冇有。軍官很對勁,又問了問他有冇有甚麼病,就把他收下了。軍官把他名字記下來後,就讓鎮公所的人給他十五塊大洋,讓他兩天今後中午之前到鎮公所報到,然後就到軍隊去。
法場設在田野一個土坡上麵,那邊早就站著一個一樣被捆起來的兵士。趙二狗被抓起來之前傳聞過他,他是一個窺伺兵,團裡讓他出外窺伺,他藉著這個機遇強姦了一個婦女,軍法處判了他極刑。趙二狗冷冷地看著他,他的神采灰白,固然還活著,但已經像個死人一樣披髮著腐臭的味道。趙二狗把臉轉返來,再也不想看到他了,如許的死法太窩囊了,如何會和一個強姦犯在一起呢?真是太慘了,連死也死得這麼賤。趙二狗擺佈張望著,全部團的官兵都來了,二連的兄弟們也來了,有些他熟諳,更多的是新兵,連長李茂才站在步隊前麵,離得有點遠,看不清他臉上有甚麼神采。趙二狗忙把頭扭向一邊,他實在不消看就曉得,連長決不會是一臉鎮靜高興的神情。槍斃本身的一個部下,如何說,都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趙二狗想到這裡,身子有點微微顫抖,他的確有點悔怨,從戎這麼多次了,第一次當上班長,而本身又跑了,這事的確乾得有些過份,是有點對不起連長。如果再打兩仗再跑,也比這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