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寧坊內，一處大宅。

影象裡本來冇有這家宅情境，乃至生母手足的麵孔也恍惚不清，可惱人的是，現在他身臨此境，卻仍然感覺麵前那扇緊閉的青漆大門，此方青榆傍道的院落一如魂牽夢縈。

臥房裡，一張雕花紫檀大床，層層青紗已經挽起，西窗輕敞，那麵鑲銀嵌寶的銅鏡前，年過半百的主母赫連氏正在趺坐，而她身邊，次媳赫連芸娘正拈著一枚蓮斑紋鑲藍寶石的鎏金梳，仔細心細地替既是姑母又是婆母的長輩插在梳好的高髻上，正巧笑嫣然讚歎：“阿家膚色真好，髮質更讓人戀慕，媳婦年紀悄悄，頭髮也不如阿家柔密。”

眼下大周坐具已經呈現供人垂足而坐之高器，卻還是不登風雅之堂，普通而言，也就設在臥內，貴婦貴女們也就是獨處時用來“歇腳”，莫說當著長輩之麵，即便當那旁人，垂足而坐也甚失禮，赫連氏這般體恤長媳，當然是因為她有孕在身的原因。

但是他仍舊情願在此候立，等候一個成果，一個讓他完整斷唸的成果。

隻不過，這青榆已老，高牆更添班駁罷了。

老翁一邊拖拽著孫兒遠去，一邊還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樹下郎君俊挺昂立的背影。

魏氏更是笑意嫣然：“便罷，由我稟報阿家便可。”

芸娘一怔，轉頭竟見那扇花鳥畫屏下，長嫂魏氏不知何時已經俏立在那兒，臉上笑意不淺，隻一雙桃花眼裡看過來卻滿是諷刺，她不由一怔，下認識就挑了眉頭，彆有深意地說道：“阿嫂本日如何得閒？快些來坐。”又假作責備侍婢怠慢：“阿嫂有孕在身，爾等也不稟報一聲，竟任由阿嫂站候。”

“如何？可看得細心？”

“你不提示，我也記得你這功績，這護髮良方果然奇異。”

有一些話，老翁實在不好明言提警孫兒：十四郎但是過世賀公遠親孫兒，又是主母最小一個兒郎，眼下當家郎君遠親兄弟，誰敢無端編排怠慢？若非真是天生剋星，主母當年又如何捨得將十四郎單獨打發去鄉間田莊，那些無可何如不敢違令跟去服侍的奴婢，冇多久，可都死的死，病的病！乃至於厥後再冇人肯服侍擺佈，甘願被髮賣！若非那瑩陽真人自稱福澤深厚又單身單影不懼克煞，硬要將十四郎代養，怕是這小仆人早就因無人過問餓死田莊。

拿定主張，芸娘便又換了副麵孔，又是感慨又是欣喜：“小叔安然返來，阿家總算能夠放心，小叔甫一歸京便來拜叩阿家，足見孝心，阿家，媳婦這便親身去迎。”說完就要起家，但一番行動天然放得極其遲緩。

而光陰荏苒，現在返來，所經所曆卻與那回涓滴無彆。

“知你嘴笨，我卻有自知之明。”話是這般說，不過赫連氏卻忍不住唇角帶笑，身子略往前傾，抬起指尖悄悄一撫鬢髮。

見婆母喜笑容開，芸娘正要趁熱打鐵說道一番策畫已久之辭，便聽隨她前來奉侍的婢女忽而脆脆一聲：“縣君萬福。”

他埋冇心底深處所思所願，不過前嫌儘棄罷了，固然這嫌隙從何而生，他向來不甚瞭然。

“另有臉撒嬌？”老翁恨鐵不成鋼：“為了讓你去小郎君身邊服侍，一家子耗廢多少力量，冇想你還是這般浮滑，方纔你說了甚麼話，甚麼青麵獠牙？！”

老翁急怒攻心，高低垂起巴掌，見自家孫子慘白了小臉躲閃，幾乎栽倒，好歹冇有落下掌摑，一把拉住少年手臂，咬牙警告道：“仆婢妄議仆人是非，依家規可得發賣苦役，你莫非不記得這條？還敢胡說！”說完拉著少年就走，卻又忍不住叮嚀：“你可得記著，人不能貌相……還是遠遠躲著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