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贏利賺昏了頭,兩耳不聞窗外事了。”韓榮德笑,“你那老泰山,換了旁人說不曉得也罷了,你竟也不曉得他是誰?”
“天睿!天睿兄!”
齊天睿聞言暗自笑笑,搖點頭,心道:葉公好龍,畢竟脫不開‘麵子’二字,再喜好也不過是拿來解悶兒,不肯屈尊賺伶人錢。寧玩物喪誌餓死,不走下九流謀生,老泰猴子然矯情。
莞初悄悄地、悄悄地籲了口氣,身子稍稍一鬆弛,擺佈仍然無靠,背倒似更加扛不動,生硬的骨頭節澀得嘎嘎響,隻得又坐端方些。一整日低著頭,她像被濕泥壓彎了的苗兒,覺著本身換了副骨頭,再也直不了了。現在終是隻剩她一小我,敢抬開端展開眼,卻這滿眼的紅似小時候高熱時候的六合,渾渾噩噩;頭上的鳳冠早已壓得兩鬢生疼,這千斤的崇高似要她這顆小腦袋吞吃了去,口鼻中還是是將才那劈麵來的冷水味道,另有那手勁,揉搓得她內心極燥又通身冰冷、越覺饑腸轆轆;那碗小湯糰實在是太涼又太少,落在腹中隻覺不適,交杯酒又過於隨和,除了口中一點餘香,甚麼都不見……
這丫頭的模樣怎的像是在哪兒見過?這麼些年在外頭與人打交道,齊天睿自認眼睛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也是為何他能在城北那暗淡的角落僅憑著一張恍惚的畫像將埋冇多年的人挖出來。今兒怎的倒拙了眼?如果旁的也罷了,可長成她這副模樣,他如何會忘了?並非是本身好色,隻是如許一張臉,莫說是男人就是女人見過也斷不會等閒健忘。那雙眼睛竟然是透亮的虎魄色,又大又圓,即便不決計,也是遮攏不住,所謂雙瞳剪水於她都是過於陋劣之飾,因著色彩淡,彷彿全部眼眸都在漾著水波,深水清潭,看一眼人都似要淹了出來,不由人就挪不開眼,中了邪似的。雙睫稠密諱飾不住,玄色的小刷子燭光底下在那淡色的眸中投下影子,像那月下湖水淡淡的樹影,就是這一刻,就是這一個氣象如此熟諳!在那裡見過,究竟是那裡?
齊天睿挑挑眉,想起那堂上一時有一時冇的安排,再想想如日中天的譚家班,隻道:“既是養出這麼多贏利的,怎的倒不濟了?”
想再多問一兩句,可瞧著麵前人,齊天睿撤銷了這個動機,兩人一同往喜宴去。
秀婧掩嘴兒笑,“二哥哥看新嫂嫂看呆了。”
……
素芳苑出來,遠遠地聞聲喜宴上人聲鼎沸,隔著水搭了戲台子,陰雨的天那打十翻兒的鑼鼓還是熱烈。細雨潲著,將才空肚一杯酒下去燒得五臟六腑滾燙,揚起臉,任那雨水打濕……
“譚家班不唱堂會,你頭一天兒曉得啊?”
遠處傳來兩聲重重的收場鑼,冷雨當中齊天睿打了個寒噤,這纔回了神,狠狠抹了一把臉,加快了腳步。腦筋當中又是當下之事,今兒來道賀的有齊家的親朋至好另有很多是他這些年買賣場上訂交之人,情義多少先非論,下帖子的時候倒是費了很多心機,齊天睿失勢以後除了幾年前老父大喪,這是頭一樁連了齊府的喪事,府門為他大開,這裡頭的意義就多出很多,遂有那起子常日恨他到死的人今兒也備了厚禮,滿麵堆笑地登門道賀,讓人不得未幾存些心機。
喜樂聲垂垂遠了,這才聽到雨水扣打窗欞的聲音,悉悉索索的;厚厚的竹篾紙擋不住濕潮氣,房中銅爐的香熏著還是嗅獲得雨水腥味;通紅的喜慶在人們退去後空蕩蕩的,那色彩倒更減輕,漫天鋪地,冇過甚頂的狹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