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櫃檯背麵、帳櫃邊上一道綿簾遮著一道小門開到後堂,穿過四方的天井便是三院,正堂屋是掌櫃房,東西兩廂便是協理房。現在堂屋雙門緊掩,陰雨天暗,屋裡四下都點著燈,亮堂堂的。一張大紫檀長案,背靠滿牆的書架與帳格,案旁一隻青綠古銅鼎,一隻玻璃畫瓶,瓶中幾卷畫軸並非山川風景,而是從金陵往京師、蒙古、福建、安徽、乃至西北各省的走鏢圖;紫檔冊上,一邊堆著一尺多高的賬簿,一邊碼放著埠際彙票盒,齊天睿正在燈下親身查對從西北分號轉來的兌條。
現在齊天睿手中一遝子銀票,數額不菲,這都是春夏兩季的節餘,入了秋還未曾得見。彙水上漲並非滿是好處,西北局勢若再不能穩定,哪日裡他便非得跑到山上去尋那山大王,分一杯羹,大師安然如何?莫逼得爺去做鏢局!這麼一處邪動機,竟是眉頭伸展了。
真真天不斷路,一名金陵商客恰經此地脫手相救,厥後才曉得,這位技藝高強之人竟是江南一代最富盛名的綢緞莊伊清莊莊主莫向南。
馬鞍瓶口,斜肩,胎骨細白堅緻,釉色白中泛灰,花葉上筋絡清楚,貼塑精美,齊天睿湊在燭燈旁一一細看,好半晌方開口:“當甚麼收的?”
齊天睿低頭瞧瞧縮在地上的人,冷聲道,“石忠兒,”
“誰曾想櫃上會查賬。”齊天睿接過他的話,笑了,“李興,你也算個白叟兒了,跟了我這些年,這一回當真是瞎了心。”
石忠兒一把將李興拖起來扔進了雨中,又叫了底下人去安設,這才又掩了門,顛顛兒地轉返來。瞧見主子還在燈下細心驗看,石忠兒便湊上來,“爺,怎的,究竟是不是假的?”
“這麼說,我得感謝你了?”
齊天睿將小水盂遞給石忠兒,“收個假貨倒無妨,再好的馬也有失蹄的時候。隻是這藏匿不報、自作聰明,有一回就有二回,一個謊接一個,要多少來諱飾?日子久了,誰還認得他?賭徒的性子,養不得。斷這一回,歸去他也許還能活,如果死性不改,隻能自求多福了。”
男人聞言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如搗蒜,“爺!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隻怪那日喝了二兩上了頭,拙瞎了眼,一時冇辨清楚,又瞧那落魄墨客像是家道不濟,便,便壓了代價收了。厥後過期未贖要入庫,小的再驗看方知有詐,真真是瞎了眼!小的瞎了眼!”說著大男人哭了,抬手啪啪扇了本身幾個耳刮子,“爺你儘管罰小的……小的是怕號上虧下銀子,又,又怕我們在行裡壞了名聲,遂,遂……”
待石忠兒和兩個司帳出去將統統的兌條盒取走,這才把大紫檔冊子清算利落。齊天睿撿起冷茶又喝了一口,一眼瞥見本來壓在賬冊下頭的一樣東西:大紅的禮書。
“當,當……唐白瓷收的。”
錢莊向來都是山西西幫的天下,助晉商無處不在、長途販運,山西人也非常抱團,從不在本地錢莊收兌。幾年前,齊天睿因著一件古墓中的物件尋到甘肅,千裡跋涉,風沙苦烈,卻不測察得山西雖近,晉商販過來的卻多數是北方貨色,且可販出的東西少,並不常走;而南邊商客雖少,可每年單是福建武夷茶與安徽霍山茶的馬幫就是相稱的開消。跟著官道增擴,越來越多南貨西走,都借的是福昌源,齊天睿是以上動了做錢莊的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