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鞍瓶口,斜肩,胎骨細白堅緻,釉色白中泛灰,花葉上筋絡清楚,貼塑精美,齊天睿湊在燭燈旁一一細看,好半晌方開口:“當甚麼收的?”
“誰曾想櫃上會查賬。”齊天睿接過他的話,笑了,“李興,你也算個白叟兒了,跟了我這些年,這一回當真是瞎了心。”
“爺,李掌櫃跟著您也豐年初兒了,外頭都說咱九州行眼睛最毒,您真捨得就這麼扔了?“
石忠兒點點頭,冇言聲兒。主子話是在理,隻是行事狠了些,李掌櫃這些年為九州當行也算日夜勞累,這臨走連一分斥逐銀子都冇給,這行當裡頭是靠名聲用飯的,這一扔出去,他在金陵城那裡還活得?悄悄瞥一眼,主子又埋頭機帳,冷雨燭燈越顯白皮兒薄唇,怪道是個薄倖之人。
“三百……三百五十兩。”
“這麼說,我得感謝你了?”
這一忙,便到了傍晚時分,待齊天睿再昂首,窗戶外頭雨聲未斷,隻是小了些,綿綿簌簌的,房中越覺濕冷。擱了筆,揉了揉腕子,叮嚀石忠兒將歸置好的賬冊收起來鎖進書架後的暗室裡,再將兌條盒碼好,出去叫櫃長出去取。
最後起號,不過是從山西老錢莊分一杯羹,隻於他已是非常了得的風險與收成。賭注錢莊,齊天睿把身家血本都放了出來,仍然冇有充足的銀錢來支撐。風雨難測,將將運第二批銀子便遭受悍匪,虧下上萬兩銀子,齊天睿掉轉頭將本身收藏的統統古玩併產業全數變賣、宅邸抵押,及時為商客兌款,一刻都未曾擔擱,這才穩下裕安祥貴重的名聲。豈料,西北匪患導致南邊商客膽怯,亦因路途悠遠有些乏力不撐,錢莊風險大又入不敷出,舉步維艱,齊天睿幾是到了彈儘糧絕的境地,偏又在查賬途中再遭凶惡,命懸一線。
男人聞言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如搗蒜,“爺!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隻怪那日喝了二兩上了頭,拙瞎了眼,一時冇辨清楚,又瞧那落魄墨客像是家道不濟,便,便壓了代價收了。厥後過期未贖要入庫,小的再驗看方知有詐,真真是瞎了眼!小的瞎了眼!”說著大男人哭了,抬手啪啪扇了本身幾個耳刮子,“爺你儘管罰小的……小的是怕號上虧下銀子,又,又怕我們在行裡壞了名聲,遂,遂……”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隻想著,想著好好出去尋幾單來補上,誰,誰曾想……”
齊天睿將小水盂遞給石忠兒,“收個假貨倒無妨,再好的馬也有失蹄的時候。隻是這藏匿不報、自作聰明,有一回就有二回,一個謊接一個,要多少來諱飾?日子久了,誰還認得他?賭徒的性子,養不得。斷這一回,歸去他也許還能活,如果死性不改,隻能自求多福了。”
江南秋雨,灰突突的魚網普通蒙了一天一地;雨水淅淅瀝瀝、不厭其煩地敲打著青石地,綿綿地滲進骨頭縫裡,人們顫抖著縮在油傘下倉促忙忙來去,繁華的金陵西城仍然車水馬龍。
門顫顫巍巍地被推開,雨聲驟大,吹進濕漉漉的冷風,謹慎翼翼地挪來一小我。石忠兒跟著出去掩了門,退到一旁,堂中便剩下這一個渾身濕透、佝僂著抱著懷中包裹的男人。現在雨水混著豆大的汗珠子淌在臉上,神采灰白,要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