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離佛祖近些。一口滾茶嚥下，齊天睿把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嚥了下去，陪笑道：“太太這是所為何事？說給兒子聽聽。”

一彆數載，相逢之時兒子已是氣候早成、與這府中人事相去甚遠，孃兒兩個再親也冇了經驗。當年他被攆出門，做爹的不知哪來的心狠，做孃的整天淌眼抹淚兒，也曾想方設法周旋、佈施，隻是這子承父，一根骨頭，斷了個潔淨。現在蕩子轉頭實有限，功名前程都不提，也不知外頭究竟如何，隻說慣了，除了存候可貴回府住一宿。現在瞧著，能深夜從那渾沌之所趕回奉母已然不易，隻這禮數，罷了吧。

簾子打起，夜涼中飄來熟諳的香火氣，這是佛前香，自打齊天睿記事起，這房裡一年到頭總少不得這味道，佛祖麵前如何虔誠不得知，隻熏得人頭暈眼燥、一身高低廟裡的味兒。

開了門，婆子哈著腰提著燈籠帶路，嘴裡碎碎叨叨地念著這日子口兒已是上了霜凍上夜如何如何辛苦。石忠兒順手接過燈籠，丟了一串大錢疇昔，這才小跑著趕上齊天睿，“爺，爺，”

進得門來，堂屋裡隻留了一盞上夜的燈，人聲沉寂。齊天睿稍稍捂了捂身上的夜寒，挑起臥房簾子。

齊天睿聞言，這才把手裡的茶盅擱下，“不是姓寧麼？怎的又姓何了？”

“究竟是如何說？”語聲渾沌，酒意未消。

閔夫人不覺歎了口氣，身子重氣也沉，緩了一刻才道，“睿兒，今兒尋你來是有事籌議。明兒……或是後兒我就往家廟裡去了。”

“我的爺主子！”一旁的彥媽媽等不得，先為自家主子不值起來，這深更半夜地把這位爺尋返來想是能有個主心骨兒，可瞧這架式比那旁處不關痛癢的人還不如些個！“二爺，您當太太往家廟去做甚麼去？太太她……她這是要到廟裡修行去了，不返來了……”說著話，淚也來得快，竟不成聲兒了。

齊天睿這一指指得眉毛一挑，方纔大悟，因著他向來就是個不肖的混賬，遂是這當著一大師子人、當著老太太、各位大伯叔叔駁那病榻大將死之人的應當是他，他娘原也指著他把這混勁兒用到“端莊”處所，卻萬冇想到這一回他竟是做起了孝子，撲通跪地滿口答允，這難道太陽打西邊兒出、讓人始料不及？

“哪個？就是老爺這些年心心念唸的那一個！”

齊天睿上前微微躬身，“太太，”閔夫人身上並未有何封頭，隻是這府裡的端方大，兒子從小跟著奶孃，隻喚“太太”。

齊天睿身子後仰靠進圈椅裡，懶懶的似是絕望，閔夫人有些咬牙，“你當僅此罷了麼？你當老爺他就此肯罷了麼？！那就是個認死理兒的人！不過見了幾麵，竟是認準了那門親！那個勸都不頂用，擔擱了多少年才肯另娶。若非如此，你怎的能比長房裡的天佑小這麼些個？……自打我進了門，倒像是這樁苦是我給他的……”說著，閔夫人的淚撲撲掉，“成日介在書房，詩、書、琴，哪一個與我相乾？多少年，人隻說我們西院裡好，隻這一家子三口兒，殊不知這裡頭的事，誰又當真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