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一早晨的夜梟和走獸駭得人頭皮發麻,此時也都不知被此人聲馬聲驚得躲到那裡去了,總之不聞鳥聲,也都不見了動靜。
罷了。
好與不好,都是他說了算。
她想,一個透明的人,跳梁小醜一樣,還再折騰些甚麼呢?
手中的袍帶微微一鬆,緩緩上前,俯下了身來。
心如槁木,黯然魂消。
範存孝這便又勸,“師妹看起來神采不好,仆人和師妹還是一起上馬吧。”
不走了。
阿磐神思恍忽著,她想,他傾身上前,又是要乾甚麼呢?
凡是慢一些,拖磨一回,就定要在這亂石密佈的穀地摔個跟頭。
虎刺劃破了她的裙袍,鉤藤擦傷了她的腳背,踩過的石頭被足底的血染上了一層通紅的色彩,一張臉卻白得像個鬼。
阿磐不怕摔跟頭,摔跟頭有甚麼可駭的,摔到了爬起來便是,可孩子怕啊,真怕摔壞了腹中的孩子啊。
阿磐不怕摔,不怕磕傷胳臂,也不怕廢了這一雙腳,心頭慼慼,唯怕腹中的孩子因了這一遭,因了她的笨拙無用,再一次離她而去。
那人不開金口,還是大步往前。那人腿長,也因了活力走得緩慢。
他是仆人。
她真是走不動了,也當真不肯再走了。
山高水闊,行動艱钜。
顛仆跌倒,那也不求。
看似要她本身決定,實則一點兒決定的餘地也都冇有啊。
那凝脂的白袍未曾束上大帶,愈發襯得他似這北國的閒雲野鶴,然隻要阿磐曉得,蕭延年的底色到底是甚麼。
再也不走了。
腳尖蜷著繃著,不敢踩實了大地,可這山間的穀底,路可當真難走啊。
但再若窮究,阿磐在蕭延年麵前何時又把握過主動權呢?
他說,“好,不走了。”
不走了。
劈麵具揭開,撕破臉皮,當蕭延年又變回了疇前的蕭延年,阿磐也就變回了疇前的阿誰阿磐了。
疇前那人給她一片芭蕉葉,現在那人用一根袍帶便縛住了她的手。
一夜馳驅,未曾閤眼,現在心灰意冷,頭重腳輕。
不管他問的到底是甚麼,問的是眼下走不走,還是問今後還走不走,或許他一句話問的是這兩樁事。
蕭延年霸道也好,狠厲也好,和順也好,他們二人之間全然都是由著蕭延年來主導的。
但是這兩樁事,歸根到底也都是同一件事。
冇有摧辱,冇有吵架,就這麼稀鬆平常地問她一句,走與不走,全都在她。
夜裡隻看得見黑壓壓的一片山頭,那山裡的巨石與樹影如同鬼怪,現在在日光下全都現出了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