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未曾。
爐子裡的鬆枝炭劈啪作響,一會兒就炸出來一串火星子,炸得民氣頭髮慌。
這趙國極北之地全覆著雪,極厚的一層,不見一點兒青色。
那人高高地立在那邊,還是溫聲說話,“阿磐,不哭了,不哭了。今後,你會瞥見他。”
那人的聲音就似飄忽在九霄雲外,說的都是些她聽不懂的話,“都想要你。我想要,魏人想要,趙人也想要。”
那人抬手端住她的臉,悄悄地摩挲,“我怎會把你送給趙人。”
哭著求著,到底是鬆了手。
孩子大哭,小狗吠叫。
阿磐的眼淚滾滾地流,卻不曉得該說甚麼,日暮路遠,她的孩子該如何辦啊,而這暗淡不見絕頂的日子也不知到底甚麼時候纔有個絕頂啊。
這難過幾近要了她的命。
就像他曾在北國田莊大發善心,允準了她帶走那條小狗一樣,她盼著蕭延年也一樣能帶她和蕭硯走。
這馳驅的一年,連石頭也要磨平了棱角了。
因了共同的仇敵,共同的好處,趙人或許借他兵馬,或許嫁他公主,或許承諾要助他複國,總之會有很多政治好處,使他甘心將她們母子二人獻祭。
這極北之地,光是凍也要凍死了。
阿磐不肯,眼淚一個勁兒地掉。她一哭,孩子不知如何,嘴巴一癟,也跟著哭了起來。
她的心被這哭聲揪得七零八碎,揪得她喘不過氣來,也停不下淚來。
無絕頂的酸澀乍然一下就傳遍了五臟肺腑,生生地將她的眼眶逼得潮濕起來,她憮然問起,“仆人......要把我們送給趙人?”
阿磐下認識地把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眼淚唰地一下滾了下來,大力地點頭回絕那人,“這是我的孩子!”
外頭躁動的人馬聲驚醒了蕭硯,孩子在繈褓中不安地哼叫,阿磐趕快抱起撫拍著,哄著,內心到底是燃起了一絲但願,因此問他,“那我和阿硯如何辦呢?你還會返來嗎?我們在這裡等你。”
那人身姿一頓,阿磐已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他若仍舊記得,早就四周來尋了。
是了,魏趙兩國一向在打,打了很多年。
傳聞趙王扛不住了,成日擔驚受怕,害了頭風,光是懷王四年就生了好幾場大病,連王城晉陽都要西遷了。
她不肯給,陸商便搶。
阿磐心中悲哀,不能自已,猶聞聲陸商低聲說話,“仆從的孩子如仆人的財帛牲口,生下來就該是仆人的,師妹,你是中隱士,怎會不曉得。”
田莊裡雖儲著春季的粟米,蘿蔔微風乾的豬腿,然吃完以後該吃甚麼,喝甚麼,該如何遁藏戰禍,流寇和流亡的布衣。
她冇有甚麼鴻鵠之誌,終其平生也隻想於這亂世中求個半晌的安穩,但是這人間到底那裡纔有她想要的安穩啊,冇有,哪兒也冇有。
這哭聲要把阿磐的心都給撕碎了,真怕陸商手重,真怕陸商把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兒啊,都給掰斷抓折了,真怕啊。
阿磐心中刺痛,忍著眼淚大聲駁她,“王父的孩子,血脈高貴,不是仆從!”
聽話,聽話,疇昔這大半年,她多聽話啊。
那人聞言,緩緩回身,阿磐瞥見他的眼角驀地滑下了一行清淚。
不曉得,全都不曉得。
自天下禮崩樂壞以來,女子如貨色般被買賣贈送是常有的事,而蕭延年身負家國,肩挑道義,這一起走得非常艱苦,竟,竟未曾應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