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問話,氛圍卻壓抑得很,不過才審了兩三個題目,梁錦司頭上的盜汗便很有些較著,一時腿軟跪下叩首,卻甚麼話也辯不出來,隻曉得悶聲喊冤。花聽閒著在一旁擦槍,絨布將烏黑的槍頭抹了,收回鋥亮卻冰冷的光芒。
梁錦司本是高官後輩,軍校出身,本來也算得上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便是上疆場受過幾次傷,也一定經得住那般慘無人道的科罰。
四月中旬,春寒又倒了一倒,大風颳著彷彿也是灰的,平原上的雪化了,卻現出底下壓著的蕭索的枯枝敗草,土黃灰黑地雜橫在疆場的地上。疇前在法租界的彆墅地區裡,雪化時下人們總打掃得很潔淨,春日的花盆早也豔豔地端了上來,這還是頭一次,花聞聲到虎帳裡如許苦楚又蕭然的春季。
吳順亦本來打算從海上登岸葫蘆島,合圍奉軍,但因為奉軍水兵的抵當以及英國當局的乾預,被迫放棄打算,這一事件直接指導直軍喪失戰役主動權。
年青的兵士端端方正地行了軍禮,還未平複的呼吸和麪上的細塵帶了些風塵仆仆的繁忙。他敏捷又謹慎地取出了一封信函。
花聽食指曲折,有節拍地悄悄叩在合上的書籍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又點頭笑道:“我方纔還在同稻垣先生打趣,古語雲良禽擇木,隻是不知這良禽的枝頭如果占了兩根,倒還穩妥不穩妥。”
站在一旁添茶的花聽手抖了一抖,幾滴清茶灑在了稻垣誌平的手背:“果然是他?”
稻垣誌平十指交握,抵住鼻尖,帽簷的暗影裡雙眼的笑意彷彿一閃而過。
稻垣誌平捏著密函又仔細心細看了一遍,喉頭一動,側臉的下頜骨悄悄一手,微不成見地咬了咬牙關,才又將信裝了,掃著立定的軍官看了一眼,卻遊移著將密函遞給了花聽,抬了抬下巴,表示她收著。
當權者之間的嫌隙竟然大到瞭如許的境地。
花聽卻眯了眼睛,嘴邊掛上一個玩世不恭漫不經心的笑容,卻果斷地,幅度藐小地搖了點頭。
緊挨著他的花聽抿了剛毅的唇,烏黑的眸子清澈,透出模糊的光。
稻垣誌平將手收回,微垂了頭,眉眼掩在帽簷裡,看不清神采。他第一次也是獨一一次摸索著將心底的信賴鄭而重之地交給花聽,她卻笑著不想要。
八月,奉軍從通遼包抄往上。直軍開端了被動的反擊戰,吳順亦派第二軍和第全軍從塘江而過,會師迎擊。
屋子裡的鎢絲燈亮了幾盞,昏黃的光芒還是不太亮堂,稻垣誌平斜斜地靠坐在紅木椅上,拿了兵士呈上來的證供,長長的證詞染了血跡,筆跡都有些恍惚不清。
花聽接過來細心地瞧了――與奉係本來有來往,邇來被疑,擔憂敗露,便先動手為強,乃至還詳細地列舉了梁錦司同奉係的打仗以及奉係許的諸多職位好處。的確完整得挑不出錯處。
他一回擊,將密函遞給了近旁的梁錦司。
“那裡風趣了?不過是鬚生常談罷了。”花聽眼風淡淡一掃,將書放下,慢吞吞伸了個懶腰,才又道,“這上頭啊,講的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故事,副官想必是聽過。”
第三日入夜。
塘江營地內,稻垣誌平允雙手撐在沙盤上,沉吟著聽幾位軍官的回報,挺直的鼻梁深切的眉眼現在染了霜。本來到了月尾,馮玉揚的軍隊便該至天津境內,卻在點鳳山失了蹤跡,幾萬人的軍隊瞬息斷了聯絡,收回去的電報也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