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鬼嬰哼了聲,順著屍骨順次點疇昔,口中唸唸有詞,“怯懦鬼,婆婆鬼,笤帚鬼,無頭鬼,爛命鬼······”
巨身鬼望疇昔,也嚇得眼皮一抽,隨即又見怯懦鬼在那腦袋後冒出頭來,喝罵道,“你何為麼妖!”
獨耳鬼抻直了胳膊指向湖麵上那顆漂泊的腦袋,“你······你看······”
狄應停下步子,鵠立路道中心,誰知那史思明看也不看,悶頭撞到了狄應身上,一抬眼,神采頓時煞白,連退數步,方口齒不清地折腰施禮,“下官······下官史思靜拜見······拜見將軍。”
而這股寒氣如寒冬飄雪,雖寒卻淨,或比雨雪更加純粹,怯懦鬼說不清這股子感受,明顯凍得直抽搐,卻還想往她身邊挨近,與她離得近時,通體鎮靜,彷彿比仁愛者的靈魂更能沖刷怨氣所帶來的痛苦。
平常狄應非常勤懇,一日不落長留署中理政直致日暮時分,是以常為同僚稱道。
照說息戰年代,平沙大將軍便成了無用閒職,朝堂中人當稱其為“丞相”,方是正理。
二則,雖說神采丟臉,但骨肉充盈,四肢健全,可渾身高低冒著寒氣,與怯懦鬼身上的陰氣另有所分歧。
一介凡胎,怎能睜目睹鬼,並視之如常?
一則,沉於湖底,口鼻裡卻不吐泡,反倒如魚得水似的歡暢浮動,凡人哪個有這般本領?
巨身鬼趕過來,一巴掌呼到了獨耳鬼的後腦勺上,“瞎嚷甚麼,你不是鬼?”
“手上拿的甚麼?”,狄應並未指責他失禮之處,而是緊盯著那封奏章,沉聲問道。
試了幾次,皆不得其道,又見眾鬼齊齊諦視,有的甚而笑出了聲,胸腔內冒出了一簇小火苗,氣惱地瞪了領頭的巨身鬼一眼,“看甚麼,過來拉我一把。”
“你······你冇死?”,女鬼難以置信地叫出聲來,腹中嬰孩聞言,扒開肚皮,冒出小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又搓揉了眼皮,方纔說道,“你真的冇死!”
這娃娃不是初初落地時便已短命,為何張口可言人語?
諸多迷惑一股腦地冒上心頭。
眾鬼瞠目結舌地看著這顆腦袋一動不動,卻如遊魚般鳧過水麪,兩旁陰氣灌注的腥藻如火遇水——十足退散兩旁。
又為何不畏水?
三則,她的眸子,一片恍惚。淡灰近白,渾濁又清透,嵌在眼眶中,咕嚕嚕直轉。
她是魚精上身?
“差了嗎?”兩刻鐘後,鬼嬰回過甚來問。
“你······你如何曉得我的名號?”冇弄清楚她是甚麼來頭,怯懦鬼仍有些膽怯。
狄應一起來到兵部,尚未入堂,便撞見吏部郎中史思靜滿頭大汗著倉猝慌地從堂內衝了出來,一邊擺袖一邊捏著一封雲紋奏章,嘴裡唸唸有詞,不知嘀咕些甚麼。
翌日,狄應下朝後,並未回府,架馬引仆來到了尚書省衙署。
也不知怎地,許是一時胡塗,巨身鬼當真飄忽上前,如凡人般兩手撈向鬼嬰的肩頭,直到煙氣般的手臂徑直穿過了鬼嬰的骨肉,他才覺悟過來,他是鬼,但她是人——
“吘——”,怯懦鬼還冇緩過神,眼睛發直,循著鬼嬰的手肘朝外看去,過了半晌,才復甦了幾分,“有個新來的女鬼壞了端方,他們要撕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