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鶯微微撇了撇嘴,仍笑靨如花地答道,“文嘗姑姑去送沈府醫了,”聽得安穩的腳步聲,下巴一偏,“喏,這就返來了。”
“夫人!”,狄應赤紅了眼,喘氣半晌,強壓下龐大的心境,緩聲道,“夫人方纔都聞聲了?”
“女人是個聰明人,想必一學就會,”蕭孺人起家,由下人虛扶著,往廳堂走去,姿勢妖嬈,舉止柔媚,方纔執子之閨秀瞬息間變作惑主之紅顏,“今後無妨多來春暉院走動走動,如果女人不棄,我便自居為師教女人識字。”
紫黑袍角從麵前劃過,祥雲墨靴超出她獨自往外走,秦媽媽反應不及,那靴主忽又停下,回身瞥了她一眼,站定半晌,在她仍心不足悸時,
“奴婢豈敢,孺人文采超絕,提筆成詩,才女之名將軍府高低那個不知。能得孺人指教一二,連歡三生有幸。”,待蕭孺人坐下後,連歡立於下首,恭維道。
蕭孺人媚眼如絲,撫鬢輕笑,“爭幾分才名,還不如換得老爺幾分顧恤。”
將軍府中,門客幕僚孰輕孰重,老爺自有親疏;仆人仆婢孰忠孰奸,老爺胸中乾坤;唯獨妻妾女客,卻老是含混不明。
狄應渾身巨震,眼看著尤良吃力不住就要歪倒,忙伸手扶住她的雙肩,隻覺瘦骨如刀,割在手心,“你如何變成這副模樣?”
“夫人――”,狄應走到尤良床畔,隻見她半倚床頭,雙目緊閉,臉微微朝內側偏斜,一頭長髮乾枯焦黃,遮住了半副麵孔,“如何病了?”,就勢坐下,探手撩開削髮,彆於耳後,再抬眼去看時,悚然一驚。
若非要單論個遠近,那便屬連歡的主子,將軍的嫡妻了,連續數月不相見,不問不念,可遇著了大病小災,定會遣人來看,有忽視的,長鞭責笞,有怠慢的,重罪論處,無一例外。
“不必了,”,尤良動動肩膀,狄應力大,捏得她生疼,“此病在心不在藥,縱使大夫不肯言明,妾身也明白。”
院門處,秦媽媽仍五首叩地,並非不想起家,而是兩股發軟,頭昏腦漲,隻得跪在原地,待氣血回緩。
各中情由,說不清道不明。
“蕭孺人――”,連歡壓著嗓門喊道。
“懶人屎尿多”,喜鵲拍打著抹布,抱怨了一句,又忙絡起來。
屏風素床,青碧帷帳,秋雲水額上裹了圈圈白布,鼻息間儘是濃烈藥苦,皺著眉頭展開眼,菡萏紗屏後,巧鶯正端了銅盆擱在架子上,將帕子浸濕了,放入漆盤,而後輕手重腳繞過屏風,見她醒來,眼中一亮,“夫人醒啦。”
“將軍!”,尤良自胸腔中擠出話,“妾身不想死,也不會死。興兒尚未成器,妾身還想看他成績一番大業・・・・・・咳咳・・・・・・屆時他不必再桎梏於將軍的威名之下・・・・・・妾身亦能母憑子貴,為他朝晨備飯晚夕鋪枕,暮年安樂,也不需虛占了將軍府的主母之位。”
壓枝正拎了熱茶過來,隔了影影綽綽的屏風,看到巧鶯額頭深埋,絞皺了手中絹帕。
狄應半晌冇回過神來,尤良翻開眼皮,一雙渾濁無清的眸子無神地望著他,緩緩地,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以沙啞如老嫗的嗓音輕喚道,“將軍,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