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壁朱扉,重簷丹楹,琉璃瓦下鳳行靜待仆人邀客,好久不聞反響,貪睡的孺子抹著吵嘴涎水跌跌撞撞跑出去,睡眼惺忪,“道尊叮囑,上仙駕臨不必通稟,自請入內便可。”
並非再為人父的忐忑不安,狄應非常清楚,而是尤良的這聲慘叫過分駭人,如厲鬼嘶鳴,如十七年前阿誰婦人臨死前的哀嚎。
如此淒厲,如此絕望,狄應甚而不敢再看她慘白的麵龐,枯枝般的手指托著肚腹,起皮的嘴巴掙得誇大的大,不知但是他的幻覺,好似在婦人連綴的驚呼中異化了一絲稚嫩的嚶嚀。
“快抓兔子――”
此非祥兆。
守門的仙童倚欄熟睡,鼻息間嗤嗤呼響,大鳥化作的人形微微一笑,邁入敞門迎客的殿宇中,朗聲道,“老君,應昨日之約,鳳行特來助火煉丹。”
鳳行僵坐原處,麵上駭怪莫名。
她躲在老弱中瑟瑟顫栗,在夜色裡掙著一雙膽怯的眼睛謹慎地刺探著營帳,當時二十四歲的狄應正站在中軍帳外,悄悄看動部下享用這場可貴的饗宴,戰役曠日耐久,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好久冇有這麼熱烈過了。
“有肉吃啦――”
狄應低下頭,盯著幾步外緊閉的屋門,簷下油皮燈籠搖擺不定,昏黃的燭光照得青石空中一片暗淡,慘叫連綴不斷從門縫中鑽出,剛毅的眉宇間焦心難掩。
一隻赤冠焰尾的大鳥從掩映雲霧中緩緩飛近,至兜率宮外落地華形,長髮如瀑,博衣廣巾,腳踩金絲翹履,闊步走到殿外。
可――寰宇虛妄,無邊無界,追本溯源,不過一稱呼爾,如束囚之樊籠,閉門之桎梏,器皿死物,焉能有靈有性?
天外天,仙上仙,是為何方神明?
鳳行正望著銅鼎入迷,太上老君放動手臂擱在膝頭,緩緩道,“三界五行變數將生。”
那是一個描述乾枯的婦人,麵色枯黃,骨瘦如柴,乃至看不出年紀,兩隻火棍般細弱的手臂緊緊護著凸起的肚子,行動顛簸地跟在避禍的步隊末端,時不時加快法度好不讓本身落單。
女童如蒙大赦,屈膝行了一禮,便忙不迭地快步跑開,轉眼間冇天玄色。
鳳行收回目光,側首問道,“是何變數?”
仙岩極頂之上,祥雲瑞照,仙霧飄繚。
鳳行抬手拍了拍孺子額頂,“去睡吧,”孺子羞顏退下,鳳行兩袖鼓風,衣袍掃過白玉扶欄,信步拾階而上,入得巍峨高門,隻見太上老君盤膝端坐於蒲團之上,雙目緊閉,口中唸唸有詞,音低語密,令人聽不逼真。
幸而天道仁慈,不計他暮年交戰疆場殛斃太重之罪,去歲,正室尤良終懷二胎,伉儷兩人本來冷持互敬相對無言,因這未出世的孩子,雖不若重修舊好,卻也把手並肩,細心庇護腹中胎兒,現在,尤良屋內正受刳腹之痛,他在院中何其不受灼心之苦?
女童嚇了一跳,滿滿的一盆血水實在沉重,惶急之下幾乎灑到狄應身上,連退了幾步,方顫聲道,“老爺,奴婢在外間換水,不入閣房。”
“棋盤動亂,談何進退。”老君起家,慨然道,目光掠過鳳行,落到殿外,更加飄忽不定,“執今之道以禦今之有,以知古始,是為道紀。”
“兔子過路咯――”眼尖的豺狼一聲高喊,隨即,群狼照應。
聲音之詭異比敵軍晨霧中突響的號角更令人膽怯,怕是十八層刀斧天國受搏鬥之刑的惡鬼收回的呼喚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