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敗仗的兵將們正有一腔衰頹的肝火亟需宣泄,亂世之年,營妓比珍羞更加罕見,兵士比盜賊更加可怖,即便那群百姓謹慎翼翼,也未能躲過他們的目光。
許是她瘦得隻剩一副骨架外披了一張式微的人皮,許是她邋裡肮臟姿色平平讓人興味索然,許是她高高鼓起的肚子喚醒了豺狼們僅剩的美意,總之她免於被人拉入帳篷的厄運。
她躲在老弱中瑟瑟顫栗,在夜色裡掙著一雙膽怯的眼睛謹慎地刺探著營帳,當時二十四歲的狄應正站在中軍帳外,悄悄看動部下享用這場可貴的饗宴,戰役曠日耐久,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好久冇有這麼熱烈過了。
那是一個描述乾枯的婦人,麵色枯黃,骨瘦如柴,乃至看不出年紀,兩隻火棍般細弱的手臂緊緊護著凸起的肚子,行動顛簸地跟在避禍的步隊末端,時不時加快法度好不讓本身落單。
八卦爐內火焰簇聚,爐上葫蘆丹瓶依序飛旋,長案擺了三足銅鼎,鼎內指粗的供捲菸氣嫋嫋,與溜入殿內的雲絲勾纏不休。
門內俄然傳來一聲布帛扯破般的慘叫,如一道雷電兜頭劈下,驚得狄應渾身一顫,四肢百骸緊跟著顫抖起來。
鳳行僵坐原處,麵上駭怪莫名。
“有肉吃啦――”
白日砍殺敵軍的刀戟重新對準了無辜的百姓,因饑餓而肥胖的雙股想要跑過結實的馬匹的確癡人說夢,一番戲耍的追逐下,逃脫者寥寥,那婦人理所當然地落入了豺狼的虎倀。
“棋盤動亂,談何進退。”老君起家,慨然道,目光掠過鳳行,落到殿外,更加飄忽不定,“執今之道以禦今之有,以知古始,是為道紀。”
鳳行收回目光,側首問道,“是何變數?”
女童嚇了一跳,滿滿的一盆血水實在沉重,惶急之下幾乎灑到狄應身上,連退了幾步,方顫聲道,“老爺,奴婢在外間換水,不入閣房。”
末端,一名十五六的少年兵士舉起長刀,在他一個不經意間,手起刀落,直插婦人水泡般的肚子上,頓時鮮血噴濺如湧泉,狄應製止不及,便被婦人隨即爆出的慘叫驚得釘在原地。
“兔子過路咯――”眼尖的豺狼一聲高喊,隨即,群狼照應。
狄應低下頭,盯著幾步外緊閉的屋門,簷下油皮燈籠搖擺不定,昏黃的燭光照得青石空中一片暗淡,慘叫連綴不斷從門縫中鑽出,剛毅的眉宇間焦心難掩。
鳳行抬手拍了拍孺子額頂,“去睡吧,”孺子羞顏退下,鳳行兩袖鼓風,衣袍掃過白玉扶欄,信步拾階而上,入得巍峨高門,隻見太上老君盤膝端坐於蒲團之上,雙目緊閉,口中唸唸有詞,音低語密,令人聽不逼真。
鳳行心中驚奇,道家以順六合應萬物為旨,以推演變勢為常,老君乃道家鼻祖,竟有未知不測之說,“寰宇如棋盤,三界五行各為棋子,動則生變,變則進退有度,進退之法老君可明?”
守門的仙童倚欄熟睡,鼻息間嗤嗤呼響,大鳥化作的人形微微一笑,邁入敞門迎客的殿宇中,朗聲道,“老君,應昨日之約,鳳行特來助火煉丹。”
喧鬨的營地在婦人拉長的聲線中墮入空前的寂靜,直至她變作一具真正的屍身,圍聚的兵將們臉上赤色仍未規複,特彆那十五六歲的少年。
女童如蒙大赦,屈膝行了一禮,便忙不迭地快步跑開,轉眼間冇天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