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行心中驚奇,道家以順六合應萬物為旨,以推演變勢為常,老君乃道家鼻祖,竟有未知不測之說,“寰宇如棋盤,三界五行各為棋子,動則生變,變則進退有度,進退之法老君可明?”
幸而天道仁慈,不計他暮年交戰疆場殛斃太重之罪,去歲,正室尤良終懷二胎,伉儷兩人本來冷持互敬相對無言,因這未出世的孩子,雖不若重修舊好,卻也把手並肩,細心庇護腹中胎兒,現在,尤良屋內正受刳腹之痛,他在院中何其不受灼心之苦?
狄應低下頭,盯著幾步外緊閉的屋門,簷下油皮燈籠搖擺不定,昏黃的燭光照得青石空中一片暗淡,慘叫連綴不斷從門縫中鑽出,剛毅的眉宇間焦心難掩。
方纔婦人刺探營帳的行動讓他不得不警戒,寧肯錯殺不成放過,是他的處世規語。
可――寰宇虛妄,無邊無界,追本溯源,不過一稱呼爾,如束囚之樊籠,閉門之桎梏,器皿死物,焉能有靈有性?
此非祥兆。
並非再為人父的忐忑不安,狄應非常清楚,而是尤良的這聲慘叫過分駭人,如厲鬼嘶鳴,如十七年前阿誰婦人臨死前的哀嚎。
女童嚇了一跳,滿滿的一盆血水實在沉重,惶急之下幾乎灑到狄應身上,連退了幾步,方顫聲道,“老爺,奴婢在外間換水,不入閣房。”
白日砍殺敵軍的刀戟重新對準了無辜的百姓,因饑餓而肥胖的雙股想要跑過結實的馬匹的確癡人說夢,一番戲耍的追逐下,逃脫者寥寥,那婦人理所當然地落入了豺狼的虎倀。
聲音之詭異比敵軍晨霧中突響的號角更令人膽怯,怕是十八層刀斧天國受搏鬥之刑的惡鬼收回的呼喚也不過如此。
少年厥後如何?
他堂堂平沙將軍,一品君侯,府中姬妾如林,庶子庶女更是無數,何如正室身虧體弱,使他年逾不惑,獨一一嫡子繞膝,嫡派薄弱,血脈禍亂之源。
狄應猶安閒門外盤桓苦等,如同法場待斬的囚徒,喜也好悲也罷,隻差臨頸一刀。
那是一個描述乾枯的婦人,麵色枯黃,骨瘦如柴,乃至看不出年紀,兩隻火棍般細弱的手臂緊緊護著凸起的肚子,行動顛簸地跟在避禍的步隊末端,時不時加快法度好不讓本身落單。
“一石一木尚可生魂,寰宇亦然。隻因你我皆存於寰宇肚腹,如井底之蛙坐井觀天,困思一時罷了。”
許是她瘦得隻剩一副骨架外披了一張式微的人皮,許是她邋裡肮臟姿色平平讓人興味索然,許是她高高鼓起的肚子喚醒了豺狼們僅剩的美意,總之她免於被人拉入帳篷的厄運。
女童如蒙大赦,屈膝行了一禮,便忙不迭地快步跑開,轉眼間冇天玄色。
三月中旬,本該朗月當空,疏星裝點,可徹夜・・・・・・狄應昂首瞻仰夜空,通俗如墨,不見亮光,厚厚的雲層諱飾了月盤,寥寥幾點星子也收斂了華彩,寂寂無言。
喧鬨的營地在婦人拉長的聲線中墮入空前的寂靜,直至她變作一具真正的屍身,圍聚的兵將們臉上赤色仍未規複,特彆那十五六歲的少年。
年紀悄悄就成為主公的左膀右臂不是運氣使然,除了英勇和睿智,另有異於凡人的機靈。
鳳行正望著銅鼎入迷,太上老君放動手臂擱在膝頭,緩緩道,“三界五行變數將生。”
彤壁朱扉,重簷丹楹,琉璃瓦下鳳行靜待仆人邀客,好久不聞反響,貪睡的孺子抹著吵嘴涎水跌跌撞撞跑出去,睡眼惺忪,“道尊叮囑,上仙駕臨不必通稟,自請入內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