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這式微不堪的身子一等再等，你始終未曾身來。臨終前，我念著你的名字，叮囑我那心碎的老父親：“父親，兒子未曾在你膝下儘孝，這一世……隻當我父子情緣陋劣，如有機遇，兒子來生與父親再次相逢，定當好好孝敬父親。父親……兒子現在另有一事相求，請父親將兒子與那幅畫一同葬了罷……”

這一日午後，我突感大限將至，正逢春雨綿綿，我遣來婢子替我研墨。

“我定會信守商定，在此地等著大人，不見不散。”我滿心雀躍，瞭解百多年，一想到還能鄙人一世再見到你，雖馬上便要彆離，我卻心對勁足。

畫成之時是我命終之時。

“雲華，是時候上路了，我送你吧。”你說。

也不知度過了多少個春秋，我那孤苦無依的雙親再未曾在腐敗時節來墳頭與我話語思念之情，墳頭變作孤塚，已長滿蒿草。

我的骸骨埋葬在暗黑閉塞的地底，披髮著腐朽的腥臭。

“大人……你若守約，我必相候，不在乎遲早。”我抬頭看著你，扯開嘴角暴露牙齒，揭示我自發得最明麗的笑容。

在我的墳前，再次與你相見。

你――還冇有來，我卻冇有一具好皮郛再與你相見了……

你懷中藏著的那一縷暗香，我一向記得，是我最喜好的味道。

一日複一日。

在父親的哀嚎聲當中，我再次困頓在這具冰冷的屍身中。

我雖病痛纏身，卻鮮少自怨自艾，一想著不久便能與你相見，此人間彷彿也冇甚麼好值得我眷戀的，表情歡愉很多。

你側頭看著我，悄悄揚起唇角，“你不懂，雲華，我已不是當初的瑛璣了……”

黛螺畫眉，硃砂點唇，竹青為裳，玄青作發，另有那點點雲桃，是我以心頭血點將而成。卷軸裡，群山之上，你遺世獨立，蹁躚而來。

我的靈魂苦苦掙紮等待，翹首盼望著你能奉約前來相見。

這一世，於人間短短十幾年，想到再見你時，我不必再因你我邊幅相差之大而介懷，表情竟鬆快了很多。

我伸直在地底，儘力保持著神魂的復甦，借居在這具破敗不堪的屍身裡幽幽歎了口氣：莫非――你已將我忘了麼？我――必定要長生永久留在地底長眠了？

本來――本來你也轉世循環了一次，當中艱苦，想必……不敷與外人道吧。

我那積蓄多年的等待你的勇氣就將近乾枯，意誌已被光陰消磨殆儘，隻想要借個機會長眠土中。

你笑了，悄悄淺淺，倒是我最熟諳的那一抹和順，“小鬼，我許你三世之約，定不會負你。隻是，未免下一次再出差池――”你手中化出一團柔光按在我手心，“這是一枚引魂符，我將它刻在你手上，下一世，你若離世，引魂符自會將你帶到忘川河邊，我於岸邊與你相見，屆時帶你渡河！”

“娘子，你看，我們的孩子笑了。”我的父親將我抱在懷裡，如同揣著一塊珍寶。

我心感溫融，好多年了，我好久未曾享用過父母之愛了。這恩慈，仁愛讓我渾若置身當年黑水河岸的茅舍當中……大人，若不是有幸得你點化，我怎能在出世之初便有幸感知此人倫溫情。

我在這溫馨安閒的鄉紳家庭裡安然長大。

――我心心念念，冷靜傾慕的阿誰你……

偏巧我這一世再逢災劫，適逢弱冠之年，我插手完鄉試回府途中，為了援救一名落水兒童，不幸染上風寒，驟生惡疾。我父親請遍了四周名醫，仍舊不得關鍵，身材每況愈下。剋日，有咯血之症，連爬床的力量都快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