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內裡傳來“咚咚”的拍門聲,這才歇筆應門。
想起住於河底的龜叟常說“放下即安閒”,卻不知這塵凡當中又有幾個真正的安閒之人。
莫非是本身那裡搞錯了?先生確故意念之人,隻不過那人實則身為女子?
楚先生貧寒,直到室內暗淡不能視物,才燃起了油燈,坐於桌案前,籌辦明日課上所需之物。
蘇玨敢怒不敢言,可又戒不掉這小小癖好。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智者有為,庸者自縛,心若無異,萬法一如。
後始皇駕崩,中車府令趙高顧忌扶蘇蒙恬,便與胡亥暗害篡奪帝位。又威脅利誘,迫使李斯同謀假造遺詔。以假造之罪賜死公子扶蘇與將軍蒙恬。
唉,好笑本身竟當了真,對著全村男人臆想了一天,當真是要無地自容。
是惡夢嗎?
原覺得先生無慾無求,現在看來倒是錯了。
“先生還冇睡啊?恰好,早上家裡的小母雞下了蛋,我這便拿兩個來與先生嚐嚐。”
蘇玨獵奇於內容,因而便也湊到近前。隻是越看越感覺奇特,越看越感覺熟諳,再細心辨認了下留白處筆跡,竟是一時訝然。
蘇玨看得心驚。
又說蒙恬愚不成赦,鼠目寸光。江山易手奸佞之輩,蒙恬坐擁三十萬雄師,竟然不反!竟任由趙高賜死公子扶蘇,後又以忠義為由他殺。坐以待斃,不辨忠奸,臨危而不能斷,一手斷送了大秦江山。
當時恰逢楚羿剛到村上,蘇玨替他說文解字,兩人時有交集。蘇玨因而心機一動,乾脆以奉送為由,將殘剩的“閒書”都轉送到了楚羿這裡,偶爾藉端來翻翻,聊解相思之苦。
楚先生天然不知身邊站了隻正自省的鬼,課業籌辦結束,他便獨自起家,從書架上取了本書來。
長年貼身佩帶,必是先生極其看重之物。可這填了香料的香囊清楚是出自女兒家之手的東西,又如何會……
於扶蘇,對上不能儘忠,於將士,對下不能儘責,恰好卻又以忠義之姿捉弄先人,實乃大秦之罪人。
本來是顏家老七。
說蒙恬之以是能夠統領北方雄師,不過是因為王翦父子前後病逝。當是時,匈奴來犯,始皇彆無他法,隻得由蒙恬領軍。是以論氣力,無輪蒙恬為將者也,於嬴政眼中,王氏父子皆優於蒙恬。
可一想又覺蹊蹺。
——秦將軍蒙恬,懦夫壯哉,擁兵三十餘萬,其勢足以叛,然知死而守義,無罪見誅,守死不二,忠賢之士,感天動地,千古歎惋!
蘇玨微怔,尚不知先生何出此言,便見楚先生筆下生風,洋洋灑灑揮就一篇高文。
一怒之下,蘇玨雙手拍案,怎料一旁的油燈竟然回聲而倒。
夜風敲打窗欞,樹影在窗紙上留下婆娑姿勢。
蘇玨猶自擔憂著,不知如何是好,正這時,先生卻驀地展開雙眼,驚坐而起。
楚先生將其托於手中,細細打量,並不時用指腹細細摩挲著,目光輕柔。
楚先生麵沉似水,言辭鋒利,幾次有“豎子”“蠢如豬狗”等詞彙呈現,一時候未有擱筆之意。
蘇玨輕歎,轉而望向先生那即便在那睡夢中還是舒展的眉頭,倒似被何物困住,不得安寧。
蘇玨垂下眼,看著他搭在扶手上的紅腫的雙手,一時候竟有些不忍。
先生悻悻望著麵前殘骸,薄唇輕抿,一言不發,跌坐於木椅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