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羿常日裡鮮少喝酒,家中亦冇有甚麼金尊銀盞夜光杯,隻從櫃中取來兩隻水碗,配著土酒,倒也相得益彰。
啪!!
言罷便仰開端來,一飲而儘。
“功高蓋主,皇上想必欲除丞相已久,隻是一口一個方愛卿,恩賞不竭,不知矇蔽了多少人的眼。監斬官扔下火簽令,我便眼睜睜看著鬼頭刀落下,恩師人頭落地,鮮血頓時濺了三尺多高。我忍不住衝上前去大喊丞相,卻被禁止。隻見恩師那斷顱上的雙目轉了轉,似直直看著我,倒是到死也未能瞑——”
繼而轉頭望向楚羿:“細想起來……自你我自瞭解至今,還尚未有過對弈,不成不謂之遺憾。今次機遇可貴,不知飛白可願賞光,參議一二?”
半晌,李堯垂眸,躬身拾起落於空中的棋子,緩緩道:“狡兔死嘍囉烹,飛鳥儘良弓藏。不幸丞相為陛下江山鞠躬儘瘁,到頭來卻落得如此苦楚了局。方家被抄家,方家公子與其母發配西北苦寒之地。我當年人微言輕,隻盼找到押送的解差,辦理一番,略儘薄力。哪知我千方百計探聽,倒是半點動靜也無。”
再看楚羿,鳳目圓睜,冷靜不發一言,眼底倒是通紅一片,幾欲滴出血來,他雙唇緊抿,額前模糊有青筋繃起,彷彿正竭儘所能地禁止,卻禁止不住臉頰微微地顫抖。
隻是棋局行至一半,勝負尚未見分曉,輪到李堯執子時,他卻俄然舉棋不定起來。
塌上還放著未擺完的棋局,李堯見了,旋即放動手中酒碗,很有興趣地湊上前去。
李堯卻又笑,笑得寥寂:“可惜,那背影於我心上印了十年,倒是想忘也忘不掉了……我便同恩師一樣,信了這來日方長,覺得這都城並不大,我便同他耗著,總有相見之日……”
李堯一頓,眼底閃過陰霾,掃向劈麵仍將空酒碗端於胸前的楚羿,抓過一旁酒罈:“可惜,我跟恩師倒是錯了。”
“當是時,郭太傅因病引退,賦閒在家,不涉朝政,卻對方丞相讚美有加,因而我入翰林後,便經過太傅保舉,拜入了丞相門下。”
楚羿一向用心喝酒,未曾插言,此時聽李堯問及,半晌,才放動手中酒碗,垂了視線淡淡道:“即便是均存口中的方家公子所為,聽均存描述,此子亦不過黃口小兒,無知浮滑,實不必掛念於心。”
言至此,似是想到了疇前的荒唐,李堯點頭苦笑:“我便千方百戰略劃,乃至將當初與恩師對弈的棋譜貼到了城中的佈告板上,廣而告之,如有人能使局中黑子反敗為勝,一甲狀元願效古之韓信,受□□之辱。”
李堯要走?
“我當時對皇上口中的方家神童影象猶新,現在又聽恩師那般說辭,心中更有些躍躍欲試,便主動開口,懇請與恩師之子對弈。恩師對此發起亦是頗感興趣,當即便喚了家仆去請公子前廳見客。可怎料一盞茶的工夫不到,那家仆竟單獨一人而歸,隻說公子不見客。”
蘇玨於一旁觀戰,隻感覺麵前這吵嘴交叉起落間,刀光劍影,殺氣騰騰,直看得人目炫狼籍,心驚膽戰。
“我礙於恩師情麵,隻得笑容以對,心中卻覺此子甚是放肆,今後若本相見,定要重搓其剋意,叫他知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