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方纔喚我？”推開書房房門，小九探進半個身子，便瞥見楚羿坐於桌案前，用手支額，似正在閉目養神。

他手指小扣書案，似有所思，隻是將來得及細想，便被窗外一聲怒喝打斷。

“《三國誌》如何？”

“實在如何！？莫非還想罵我不成？”迎春一瞪眼，調門又拔高了一截：“姑奶奶還冇問你呢！我那廚房裡放著的鹵鴨掌都到那裡去了？”

可麵前這布衣公子倒是一口好本領，偏生能從那雞蛋裡挑出骨頭來。上嘴唇碰下嘴唇，這花鳥風月從他嘴裡出來便成了矯情，春怨閨情便成了豔俗，就更不消提那些鬱鬱不得誌的懷古詩，隻一句“無能”便十足打發了。

見楚羿對此無貳言，小九這才取過書來翻開，自魏書董卓傳讀了起來。

小九見狀急了，忙點頭擺手地求她小聲些。孰料恰是此時，石牆外卻傳來幾名男人開朗的大笑，不知他們正聊些甚麼，倒是笑得暢快非常。

一陣冷風跟著李堯行動灌入閣房，帶進多少寒涼。細心看去，那人罩在身外的青色大氅上，竟是沾了細細一層雪花。

但是再往下讀，不但單是呂布遭殃，就連其他諸位能臣義士亦未能在布衣公子嘴下逃出世天。這史乘裡的豪傑梟雄，一個個看疇昔，竟成了一群酒囊飯袋。更不提其言辭，極儘刻薄之能事，恰好又句句有憑有據，且不帶半字汙言穢語，直教聞者七竅生煙，卻又無從回嘴。

楚羿閉目不語，少頃，喉間含混一聲，便算是應了。

“嗬，不知飛白這是要講授甚麼？”

小九緊忙放手。然背工中握著木簪，望著女人家那梳成花苞的頭髮，一時候不知該從何動手。

“……”小九不言語了。

書裡，李世民正令封德彝保舉賢才，隻是未等小九將太宗的話讀完，楚羿已百無聊賴地將其打斷。

楚羿冷哼一聲，不屑道：“戔戔江湖幫派，一群烏合之眾，不成氣候。”

京中入了臘月，又接連下了兩三場大雪，便一天比一天更冷。

將那含苞待放的臘梅插於花瓶當中，迎春敲敲書房之門，便滿麵笑意地將花送至了楚羿麵前。

因而迎春甜滋滋一笑，腳尖一蹭，又不著陳跡地朝小九身邊靠了靠。

“你簪子要掉了。”小九指了指她頭上。

楚羿垂了視線，半晌，淡淡開口：“小九呢？”

聽聞主子號令，少年腳下倒是遲遲未動。他那黑而清澈的雙眼迎上李堯略顯不耐地視野，帶著些許龐大難懂的情感，隨即又捕獲陳跡地瞥向一旁的楚羿，隻見對方狀似偶然地垂下眼去，不再看他……少年眸色微黯，嘴唇輕嚅，終是衝著二人施禮，躬身退下。

“不必，我隻是問問。”楚羿言罷，便將那桌案上攤開的冊頁重新捧至近前了。

窗外天氣已是暗沉，看來又是一場雪落無聲。

像是冇見著少年胸膛起伏，狠狠深吸了口氣似的，楚公子輕描淡寫地持續道：“亦無妨，你儘管接著念便是了，我雖不好為人師，但若碰到生字僻字，倒也可為你講授一二。”

“哎呀哎呀——放手、放手！！”小九側著身子貓著腰，口中哀嚎不竭。

“頓時、頓時。”

小九怔怔地，似駭怪於楚羿口中阿誰與世人所述截然相反的唐太宗，好久方纔合了冊頁，瞪大了眼睛呆呆道：“那……公子想聽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