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仙倌拍了拍我的手背,鳳凰看著小魚仙倌的手,麵上神情頓時忽明忽滅,眉頭旋即蹙緊,鳳眼一眯更顯狹長。
我懵懂望著他,“心碎神傷”?究竟何為心碎?何為神傷?我隻是胸口有些重,似剛練過胸口碎大石普通,我想,我隻是身材染恙罷了,睡上一覺應當便會好了。
一陣風起,祭奠用的絹白紙張冇用鎮紙壓住,一時候狼藉紛飛。
頭七過後,我便回了花界,將爹爹的衣冠殮葬。臨行前我去了一趟姻緣府,將狐狸仙起初贈給我的情愛話本春宮秘圖一併帶了去,三年守陵辰光擺佈無所事事,不如將這些書卷好好研讀一番以備他日之用,也好消磨些光陰。
我轉頭,正撞入一雙消斂了平素狷介與倨傲的鳳眼,但見鳳凰一襲素淨白衣,烏髮簡束,身無裝點,接過殯儀遞與的焚香正邁步入內,終究留步在爹爹的衣冠柩前舉香齊眉叩首祭拜,神采虔誠。三縷青煙逸出,環繞在他扣了三株細香的指縫之間,那手指指節清楚,瑩白纖長,但我曉得,在左手中指握筆處有一層薄繭,虎口握劍處亦有一層薄繭……小魚仙倌悄悄捏了捏我的手心,我微微一顫,收回神遊天外的靈魂。
好似一簾四月的絲絲春雨,尚且來不及伸手觸及便消逝在了傍晚春光裡,叫人不由錯愕狐疑是否目炫錯視。
“錦覓領旨!”我接過新奇出爐的聖諭,足湧祥雲,頂聚三花,終是名正言順地做上了夢寐以求的神仙,可謂一償夙願。然,心間卻無丁點曾經千百次神馳過的歡樂雀躍,僅覺著胸口憋悶,沉得發慌。
“製曰:水神仙去形滅,六合色變成之欣然涕下,水神平生胸懷仁善,悲憫天下萬物百姓,以畢生之靈力活人無數,特追封諡號德善仙尊。錦覓仙子水神所遺之獨女,命陵前守孝三年,與夜神潤玉之婚期順延至三年孝期畢後。另,列錦覓仙子入仙般,繼任水神之位,本日受封!諭畢!”
我喏了聲,跪下身來聽旨。
我守著兩個光禿禿的墳頭未免眼乏,閒暇時便種些花草,種梅栽柳不過如此,我比來歡樂上了香樟樹,卵圓的小葉稠稠密密,春綠秋紅四時不敗,偶有風過便沙沙作響,抖落一地紅綠相間的葉子,煞是都雅。我喜好撐著十二骨節的竹傘穿過這些落葉,聞聲它們一片兩片落在傘麵上的聲音好似雨聲敲打,倒像是爹爹佈下的雷雨陣陣。
我靈巧順服地點了點頭。
小魚仙倌摩挲了一下我的額際,我剛轉頭,卻覺頰畔一陣人至清風,鳳凰斯須間已站立至我麵前,低頭望著我的眼神罕見地暖和,百年難遇地輕聲細語與我道:“你且節哀趁便。仙上畢生傾慕花神,雖不能同生,想必但求身後同穴而眠,將仙上衣冠塚設於先花神陵旁比肩同望初遇之水鏡,你覺得可好?我方纔谘詢過風神之意,她並無貳言。”
一夜之間,我多了個水神爹爹。
我又規複了孑孓孤身。
鳳凰禮畢後行至風神身邊,神采莊嚴,不知低聲與風神說了些甚麼,但見風神點了點頭。
我順服地點了點頭,既而又趕快點頭,連聲道:“不必了不必了,死者長已矣,冤冤相報何時了,人蔘很長吃多了輕易上火。”
人都說,人影不隨流水去,水常東去人影猶在。隻是為何現在六合間滴水很多,水神卻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