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崔建黨，有腦筋，主張多，還識文斷字，在出產隊當副隊長。

崔老太往手心吐口唾沫，抹在半白的頭髮上，徒手攏出個疙瘩揪，將藏青色的頭巾疊成三角形，在腦後打個結，將疙瘩揪包得嚴嚴實實。

家裡冇玩具，三叔背幾簍土返來，敲成雞蛋大的小土塊，姐妹六個便能夠玩蓋屋子遊戲了。幾個土塊蓋一間堂屋，再蓋間豬圈，壘個灶台，夠她們玩一天。

“去吧，垂教員的問起來，就說你去割牛草。”

“本草見鬼了嗎？”但下一秒，“要，要，要！”

“好好聽聽，都說了啥。”劉惠伸個懶腰，在自家男人腿上踢一腳，“你老孃又擱那兒叨叨，指不定是有好東西補助她……”

友娣低著頭，下認識看了看自個兒兩腿之間。

“這些事不消你操心，誰懶餓死誰。”崔老太進步嗓門，“一個個還躺屍，也不看看幾點了，工還上不上？飯還吃不吃？”

崔建國嘟囔一聲，留個後背給她。

001

平心而論，老崔家的炊事不是村裡最差的，固然吃不上白米精麵，可紅薯土豆很多，混著玉米粗麪烙餅子，大人孩子都能吃七分飽。但耐不住崔老太喜好小孫女，時不時補助點好東西，看得見吃不著，把其他幾個孫女饞得不可。

殘存的影象奉告她，牆上統統的字有一個算一個，她都熟諳。可詳細啥意義她不曉得，歸正一看到字，腦海裡就冒出它的讀音來。

牛屎溝一枝花名不虛傳，可惜……唉。

一樣是孫女，其他三房的都瘦不拉幾，唯獨把老四家的養得油光水滑白白胖胖，劉惠氣得牙癢癢，指著窗外低罵：“老四家的也是丫頭，又冇多長根啥，憑啥功德全讓她占？”

對方頓了頓，“出門，右轉，最標緻長得最高的就是我。”

“跟媽媽說說唄，夢見甚麼？”

吵嘴套紅的《群眾日報》可捨不得糊牆，整整齊齊碼放在東屋，用爺爺的赤軍帽壓著，上牆的隻要《石蘭晚報》……幺妹認字兒。

就在三天前，跟著當副隊長的二弟上市裡買穀種，出納說要拉屎，讓他幫手臨時拎一下裝錢的兜，誰知來了個算命的說他崔家大福將至，就要撞大運了。

補丁衣裳隻蓋到腰間，小風吹，屁屁涼。

“媽，我奶又跟四嬸說悄悄話嘞。”西屋一扇木窗下，支楞著一個大大的腦袋，冇幾根頭髮，還黃得春季的韭黃似的。

兄弟倆一歡暢，跟老頭兒聊起來。等出納轉回的時候，發明錢不見了。

“媽，媽我聽清了，奶讓四嬸帶幺妹兒上衛生所呢，還說好了要給她煮糖水蛋，是糖水蛋啊媽……”忍不住吸了口口水，她都多久冇嘗過那甜絲絲的味兒了。

老邁崔建國，是個軟乎人，好說話。

“嗯。”

“幺妹醒啦？”

可明天的幺妹很奇特，看到土塊有種莫名的鎮靜……和饑餓。

明顯是棕黃色的土，她的小肚子卻“咕嚕咕嚕”叫，像看到水煮蛋一樣，恨不得偷偷咬一口，嚼一嚼。

不是她用心裝闊愛，而是這個年紀真的記性賊差，睡一覺就記不清幾天前的景象，乃至因為長時候的優良就寢，分不清那晚瞥見的是夢境還是實際，隻剩模糊的暗影。

初春的風還帶著涼意，直往領子裡鑽。崔老太出東屋，縮了縮脖子，聞見院裡的草藥味，眉頭緊皺，“如何，燒還冇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