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聞得腳步聲,自知奸計得逞,遂滑頭一笑,轉頭道:
想來,她孤身客居在此,倒是與他同病相憐。隻是他好歹另有個姑姑在此處,而她倒是寄人籬下,孑然一身了。
“蓼蓼!花徑路滑,細心行走!”
她又道:
釀哥哥,彷彿,是很好的。
他隻冷了臉道:
細細看來,她身邊的曇花已然謝了,她像是祭奠它們的屍身,莫不是花神麼?
陳釀一貫對鬼神敬而遠之,如果常日,不睬也就是了。偏此時他見著,有些莫名的熟諳,又莫名地憐她孤零。
自回了內室,她還是有些心境不安。那夜七娘未曾入眠,展轉反側間,總感覺有人抵著她的髮髻。
“也就是你,這般率性!”陳釀笑道。
陳釀方知失禮,遂作揖道:
春日的花多數落了,倒是荼靡富強,絲絲嫋嫋,總愛勾住簪釵花鈿,惹女兒家煩心。
聽聞園中有幾株極罕見的曇花,也不知徹夜是否有緣見得。他隻漫無目標地走,袍子沾了露水,也隻由他。恰一派名流風騷。
他理了理思路,振了振精力。省試的日子已不到一年,謝詵本是洪門大儒,可高朋居他家,也總要多多就教纔是。
七娘聞聲,忙拖著袍子至他身邊,偏頭看著他,笑著拉了他的衣袖便走。
“嗬嗬,又挽住了。”
多情荼靡挽成絲,留窈窕,解春調,玉瑟一音風渺渺。
“夜深了。”陳釀昂首看看月色,“彆調皮!”
“陳先生……”
可七娘卻感覺風趣,經常在荼靡架下穿行,常常顛末,總要走一回。她心中是愛好荼靡的,荼靡多情,才挽成柔絲留人住。
“更深露重,許娘子深夜在此,何不添衣?”
他帶著苦衷回書房,已靜不下心來看七孃的文章。竹葉的沙沙聲擾得民氣神不寧,他隻胡亂修點竄改,點點評評。幸虧七娘是有些悟性與靈性的,也不至破鈔太多筆墨。
她低頭,不自主地含笑,隻抬手撫太長髮,又碰一下本身的鼻尖。一時心境泛動,她把頭埋地更低,麵色羞得緋紅。
七娘望著窗前灑下的月光,隻胡亂吟哦一闋《天仙子》:
他忽憶起她詩集上一句話來,有雲“濃霧沾來春曉淚,清愁染上暮邊桐”,所言神態,好似方纔。
“琳琅不準跟著!”
隻見她麵帶笑容,雙眉舒展,殘淚還掛在臉上。一身家常打扮素雅得緊,加上長髮未挽,亦無矯飾。她隻孤身立在那邊,無豔無俗,薄弱不堪。
她咯咯笑了幾聲,又摸索著伸手去解:
就七娘所言鰥寡孤傲之事,他早想暢所欲言,此番洋洋灑灑寫下一大篇,待擱筆時,天已然大亮了。隻是,昨夜的奇遇總揮之不去,時不時湧上心頭,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安閒月下踱步,現在已是初夏。七娘經不得夏夜的涼,他倒覺著清爽。陳釀微閉上眼,隻循著花草的氣味,向花陰深處行去。
許道萍離他遠些,行了一禮。又倉促看他一眼,隻低聲道:
七娘似未聽他言語,直往荼靡架下去,一麵轉頭:
他又自作了一篇,想來,大夫人要七娘作文,更是謝詵想看陳釀的見地。他一貫對陳釀有著彆樣的看重,朝堂之事也願說與他聽,此番的文章到底草率不得。
七娘這才放慢腳步。琳琅在二人身後跟著,手裡捧著七孃的大氅。她心下奇特,清楚帶了本身的大氅,七娘子卻隻願裹著陳小先生的舊布衣。那有甚麼好的?又大又不保暖,公然是孩童心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