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叮嚀冰綃去沏一壺上好的六安瓜片新茶,同她品蘭品茶暢談,不知不覺中日頭西沉,落日殘影將一抹流金灑在門口的青磚地上,淡淡的映出灰塵金沙般在氛圍中飄零。
“呦,這麼熱烈呢,也不早些叫上我,怕是都要健忘我這個姐姐了。”清澈的話語含笑,內裡一陣“五奶奶吉利”的見禮聲,是慧巧姐姐來了。我起家繞過桌案去見禮,她已走進屋裡,手裡托著一個精美的天青色團花錦盒,悠然的出去噙了一臉雍容的笑,攙我起家又給四姨太微微服一禮說:“四姐姐也在呢。”
我的話便斷在此處,尾音垂垂低了下去,帶著些許落寞黯然。不知是感慨墨蘭還是自傷出身。
我麵前一明,多了幾分歡暢,那豈不是離我家頗近,或是哪日洗硯湖水邊,落英繽紛的湖水,我的墨恰流去她浣衣處,依約能見一抹水墨痕。
淡煙流水畫屏幽,安閒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忽聽身後一句話說:“這畫蘭當以水墨,西洋畫那裡能得蘭花神韻?”
我一驚,尋名譽去,竟然不知何時四姨太晴柔立在我身後,她肌膚瑩白,未施脂粉,被日光暈上些淺金色,反不似常日的慘白,多了點暖意。她看了我的油彩畫,一臉不敢苟同的笑意勾在唇角。緩緩來至我那書案上,信手撚起一隻兔毫,一手在白玉瓷碟中點了些許淨水,就著我鋪在案上那二花雲紋的夾江宣,筆蘸濃墨在白玉碟中暈了暈,揮毫作畫。寥寥數筆,蘭花生姿躍然筆下,濃纖得中,筆力疾而不浮,落筆處疏而不慌。
(注一)趙子固:南宋畫墨蘭的名家,曆代國畫畫蘭者當推他為首。
她竟也是個裡手。米襄陽的字,我最是喜好,自幼父兄把手教我。
這小軒窗,揮毫作畫的女子,脂粉慵施,一襲水墨紈素衣衫超脫似畫中人。這景象似曾瞭解,可不是昔日揚州閨閣枕流作畫的謝漪瀾?
我一驚,衡量她這話反是犯了深思,慧巧姐姐的話,是怕這四姨太失心瘋犯了傷我腹中的孩兒,還是對我倒黴?我正遊移,卻不便多問,她看看擺佈無人,端起茶碗悄悄用碗蓋勻了勻茶葉可惜地說:“怕都是當代去償宿世的冤孽呢。我入府時,四姐姐恰已身懷有孕,本來都已四個月,胎都坐穩了。偏就是那麼不巧,她不肯聽老爺的忠告出去賞花,並未帶丫環媽子奉侍,一不留意腳下走滑,就狠狠跌了一跤,好端端的一個哥兒就小產了。老爺總算盼來個男丁,氣惱得不可,她自此也瘋瘋顛癲的,日日對人說是地上裂開一道縫,掉了她出來纔打胎的,豈不是瘋話?”
我一時被她說得鼓起,她急得去替我研磨鋪紙。我卻俄然手癢那一心沉迷的油彩畫,便叮嚀她取來畫布油彩,支開畫架在花叢,提筆作畫。牆上的西洋自鳴鐘滴答滴答的響著,光陰流逝。那厚重的油彩素淨,在我筆下一一鋪展,一層層,將麵前的蘭花搬上畫布。
“哦,mm是江南那裡的人氏,我也是江南人。”她的話語暖和很多,少了些冷酷,“我現在閒來無事,隻剩作畫打發光陰了。”她話音裡儘是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