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怕雨地路滑,九門提督衙門已經派兵代為將我們的貨色提早送走裝船南下,直待我們步出東盛門,便有文武百官在城門外恭候送行,自此我們便要一起取道通濟渠漕運船埠,南下江南迴興樊去。
轎彆傳來裨將的奉勸聲:“大帥,怕是不當吧?百官都在城外恭候送行。”
慧巧一句話,我同美人都沉默了。這纔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城無日不風波,他又何必在這個節骨眼處生出事端。
車馬顛簸中,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東搖西晃,心底裡那點難以告人的心機就更是垂垂齊湧心頭,那塵凡間的騷動,無停止的爭鬥,莫不是這困擾就公然不免嗎?似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必定,我不殺人,就必被人誅。存亡比賽場上,又哪有對錯可言?隻是現在人一出宮,再也尋不回昔日純真無它的謝漪瀾,我這身殊榮和現在不凡的身份,不知要遭來多少妒忌和爭端?隻怕今後此身更是撇不清了。
滿麵秋色,寫儘傷懷,一簾煙雨,不見前路。
去去就回?
她眉頭舒展,眼裡儘是擔憂。若非曉得慧巧的秘聞,我真要深感她是致深的賢渾家,到處提點顧問他無微不至。
心神不定間,俄然車停了,傳來致深的聲音:“車馬前行,在城門等待,本帥去去就回。”
心下裡那點子模糊的揚眉吐氣,轉眼又變作了模糊的擔憂。彷彿剛從屍橫遍野的血肉堆裡爬出來見了暗澹陽光,卻又擔憂著後日的陰霾。
“小巧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致深何時教的那隻八哥兒背下的這句誓詞我竟不曉得,隻是那相思之痛,何止雕刻入骨?自那幾經存亡後,我九死平生逃回家門,撲入他懷中那刻,我便認定他是我此生依托的男人。但恍忽一刹時,我的心一顫,更加擔憂他要同我失之交臂。我是他的“枕邊人”,是太後安插在他身邊的枕邊人。太後的警告不時令我警省,我那遠在揚州故裡中那皓首年老的父母,我豈忍他們風燭殘年再受顛沛塗炭。
慧巧愁眉不展,暗自感喟一句:“他還嫌脖子上架得刀不敷多!”
她挽住我的手欣喜道:“蜜斯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瞭然,現在蜜斯身份分歧了,但是太後禦封的郡主,看回到周府,誰個敢再欺辱蜜斯你。”
五姨太慧巧卻撩開我的車簾,她望我一眼,溫馨的臉頰上也添了幾分憂色,眉梢緊顰,不容分辯的擠進我車內,叮嚀車伕道:“快!承運門外,快馬加鞭趕上老爺!”
我心下一陣獵奇,卻不非常奇特,自從入宮以來,我們兩人的乾係日漸奧妙。這些日子致深獨來獨往,行跡不定,他未幾說,我未幾問,恐怕令他狐疑。
隻是致深,我此生裡等待的阿誰男人,同他並肩站在風口浪尖的時候,才發覺他的堅固與不易。彷彿披了一身厚厚沉冰的外殼垂垂熔化,暴露那顆赤子之心,令我怦然心動。
噅噅一聲馬嘶,馬蹄聲疾,奔馳如飛,馬車顛簸在大道上,我緊緊地扶住車上的橫欄,顛簸中身子幾次被拋起落下。
美人!她揚起嬌俏精美的下頜,眉眼張揚如她哥哥普通模樣,一身西洋女子的長裙如喇叭花一樣的展開。她一斂裙襬便擠進車中,收起小洋傘,不容分辯的躋身坐在我身邊。慧巧也得空同她辯論甚麼,叮嚀車伕打馬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