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儘是白綾素幡,請來做法事的和尚羽士誦經做法,環繞的青煙滿院,傳來模糊的悲聲。
想是玉墜兒那丫環也隨去服侍她,難怪屋裡無人。
六姨太,那回眸時淒然的笑容,明麗如春花含了未晞的晨露,綻放在廊下,待著仆人推窗時的賞識。那杏紅衫子,雙丫髻,嬌俏的模樣,閃現麵前。我心頭兀的一驚,忽覺幾分不祥,忙回身向幽蘭館而去。
又是一陣悲哭聲,花家舅爺舅奶奶噗通跪地哭道:“舍妹就留下這一脈骨肉,雖是周家的根苗,還求五奶奶今後照顧寶兒,我們佳耦替地府下的妹子叩首了。”
喊了幾聲,不見丫環,隻院外掃雪的聾婆子嘟噥著:“三姨太本日發喪,丫環們都被喊去前院籌措去了。”拖著掃把走遠了。
我含淚立在她身邊,不知如何安慰。
我好言安撫說:“爺怕蕩平匪患就會回府。六姐姐打扮得豔壓群芳的,爺見了必然歡暢。不如還是姐姐親身交還老爺吧。”
“冰綃,幽蘭館,我們速速歸去,”我疾步奔回幽蘭館,一片幽清。
她黯然低眸,“我的身子,是留給爺的。現在,卻臟了……”
我的心緊揪,眼淚奔瀉而下,不幸的寶兒。我疾步尋聲而去,寶兒被一身癡肥棉布袍腰繫麻繩的花家舅爺緊緊抱在懷裡,貼著他哭得膻紅的小臉落淚欣喜:“寶兒乖,寶兒乖,孃舅回常來看你的。你娘,不過是,出遠門了。”
三姨太孃家的兄長聞訊趕來,五姨太慧巧叮嚀我去前堂代為安撫。也是我執意要見三姨太的孃家親人,畢竟我欠她一命,我要替她儘那些未了的心願。
遠處傳來梵音,為委曲的亡靈超度。有冇有哪一處悲憫的地點,能夠擺脫這流浪的宿命,能夠收留無儘的苦悲。讓人間統統傷痛都歸於無形,梵音一曲,揚幡招魂。
聽著金家舅爺舅奶奶的哭訴,我臉頰的淚被北風吹乾,扯破般的疼痛。我想起三姨太,她本是貧賤人家的女兒,得過致深的喜愛,也曾有過柔情密意的無儘纏綿,更加他生下了寶兒,可本該開在鄉野當中的花卻著花成果在深宅繁華家,終不悠長。
那冰雕玉砌的天井中,嫋嫋水氣升騰環繞如煙嵐普通,隻是,那溫湯池水的色彩如何是玫瑰色的一片殷紅,彷彿寥落的最淒豔一抹胭脂痕。這是撒下了一池紅梅花瓣染成的色彩麼?
她握住我的手,銜著一痕淡淡的笑意悄悄點頭感喟道:“你將我這話,轉告老爺!”
我點頭,她卻笑了,那笑容中儘是苦楚。她沉沉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我心下一動,不覺放心,是了,必然是她聽了我的奉勸,乾脆去了溫湯中沐浴洗去渾濁。
我卻擔憂寶兒,怕是她孃親的凶信,現在難以坦白。
心死,怕就如凍做這冰柱普通吧?
我微皺眉頭,也不知六姨太去了那裡,尋遍屋內不見她。想起她本日淩晨盛裝打扮,我不祥的預感更是激烈。玉瓏,她跑去了那裡?我叮嚀冰綃分頭去找。
是她,六姐姐玉瓏。池邊暴露一張慘白而冰冷的臉頰,烏髮鋪陳在腦後,彷彿流雲瀑布。她臉頰覆上了一層積雪,冰淩掛在稠密的長睫上,彷彿沉沉安眠。一雙眼冰冷板滯地直視火線,眸光中有無窮不捨與絕然。那眸光我隻望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