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帝彷彿有些累了,將盤著的腿伸直,又將垂下的腿收回榻上,也一併伸直,抻了抻,身子後仰,靠在榻上靠墊上,抬頭望著殿頂梁木,歎道:“汪度行事如此卑汙,如果徐衝之在,斷不教他如此有恃無恐。”
鄭帝忽問道:“現是蒲月,是哪支軍馬當值宿衛梁都?”
鄭帝揮手止住陳封道:“崇恩,非是朕信不及你,隻是你也是道聽途說,此事隻怕另有蹊蹺,還要再看看纔是。”
鄭帝道:“崇恩,梁都城外,你可便宜行事,城內端方多些,還是要以盧象山為主,你若確有難處,便去尋金吾衛,洪慶自會助你。”
陳封不敢接話,他不知鄭帝此話是何企圖。逼徐雲致仕,他陳封也是出了一份力的,莫非鄭帝悔怨允徐雲致仕,已有見怪之意?
鄭帝微微一笑道:“私心他也是有的。然何人能忘我心,隻要大節不虧便是好的。李克讓縱有百般不是,他帶兵用兵還是好的,隻要有這一點,便有可用之處,便該用人不疑纔是。你向朕奏明這些事也並無錯誤,不管何事,隻要向朕直言,朕萬不會見怪的。朕便是取你這份奸佞之心。”
鄭帝道:“你不但無罪,反有大功,我如何不知。各路的軍報奏疏朕都已看過了,李克讓並未諱你功勞。灤州一戰,你毀滅燕軍近兩萬人,左驍衛與灤州守軍共折損八千餘人,可謂大捷了;信安一戰,你親臨戰陣,以不敷六萬兵馬膽敢反對北燕十三萬雄師,疆場之上,麵對七萬燕軍,不但將其擊潰,更陣斬近萬級。這一戰,你與梁臨道,孫翼騰俱有大功,然終是你居首功。這是你在疆場上的功績,未曾藏匿罷?你上奏政事堂,要調兵真定,防備代國,雖代國冇有出兵,但真定卻擋住了燕軍南下,這也是你一份功績;你另有一份大功,便是遣將秦玉,兵不血刃取下安肅。安肅在我手中,起碼可保我河北三年安寧,這份功績可比前幾份還要大些。”
鄭帝緩緩合上雙眼,沉默不語,便如睡著普通。陳封看著鄭帝,也不敢言聲。一時之間,殿內一片死寂。
陳封恭謹道:“是,聽陛下之言,臣方纔茅塞頓開。是臣陋劣了,誤覺得李都司有私心,這纔不肯依臣之言。是臣考慮不周,請陛下恕罪。”
鄭帝笑道:“好了,快起來罷。建功是功德,如何說不得?隻是如何賞你,朕還未想好,官位品級是吏部在商討,朕不管他,東城醴泉觀附近有一處宅子,有三進院子,另有一處花圃,雖不甚大,卻也新奇,朕便賞了你了。”
鄭帝道:“洪福,你給金吾衛打號召,左驍衛高低人等在梁都熟行事不得禁止,羽林衛......羽林衛就算了罷,宮城內的事還是你洪都知去做罷。”
鄭帝坐在靠窗的榻上,一腿盤在榻上,一腿垂在榻下。時已近六月,恰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紫宸殿內的窗扇都已翻開,窗屜上蒙著淡綠色窗紗。那綠紗極是通透,窗外風景一覽無遺。
陳封道:“蒲月是熊飛軍天璿衛當值,六月是鳳翔軍千靈衛。”
陳封貼身小衣已被盜汗滲入,倉猝站起家道:“臣遵旨。”
窗外碧樹參天,正遮住熾熱的日光,不時有冷風吹入殿內,又帶來陣陣花香,直沁心脾。
陳封道:“陛下,此事千真萬確,臣已在燕賊退兵後詳細查問過,當日在霸州城內,李都司確向汪度下了青鬆峪策應天翼衛的軍令,此事臣未向李都司親身求證,卻扣問李都司幕中於參議,於參議親承確有其事。至於汪度決計遲延出兵時候,致天權衛趕到時,青鬆峪之戰已結束之事,天權衛汪度麾下諸多兵將皆證是實。臣多方查證,方信王鳳所言不假,這纔敢具疏密奏陛下,臣萬不敢以傳聞之事上奏天聽,請陛下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