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晌，陸綸才又展開眼，長長出了一口氣，仍未起家，隻悄悄說道：“你來啦。”

這座宅邸於浩繁大宅當中毫不顯眼，隻三進院落，帶了東、西兩個跨院，一間廣亮大門半開著，門前車馬行人希少，遠不比方旭宅門前那般車馬絡繹，人來客往。

時近酉時，日頭仍舊暴虐，秦玉搖扭捏擺走進陸府大門。門外原無家人門子看管，進了大門卻立時有兩個家人迎了上來，本來倒是在門後牆影下乘涼。

陸綸強打起精力，從凳上坐起。他頭上隻鬆鬆挽了髻，插著一支烏木簪子，身上穿戴月白麻布短衫，下身褲腳散著，赤著腳，手中打著扇道：“我剛下值返來，遣走了家人，隻想在這歇一忽，卻不想你來了。也不與你上茶了，這有現成的涼茶。”說著站起家來，走到凳旁小幾邊，取了一隻茶盞，從青瓷壺中傾出茶來，親身送到秦玉身邊幾上。

秦玉笑道：“我雖升官，卻未發財，還是兩手空空來拜見教員。”

世人聽了，個個低頭不語，方旭也是深思很久，半晌方道：“永業之言確是與我不謀而合，永業亦確是智謀機變之士，隻憑隻言片語便能推算出我通盤運營，老夫甚是佩服。本日時候不早，諸位這便散去罷，若擔擱久了，恐惹人猜忌。本日所議之事，諸位切勿漏出風去，待到事成之時，本日在坐之人皆是新朝功臣，來日出息自不待言。”

談笑兩句，秦玉又問道：“部堂可回府了？”

秦玉接道：“不想卻被我擾了清夢。”

這也是三間懸山頂正房，房門大開，陸綸正斜倚在中廳靠北窗下一張春凳上昏昏欲睡，手中摺扇搭在腰間，似要墜落地下。

梁都內城高宅林立，儘是當朝權貴的府邸，就在距方旭宅邸2、三裡遠處，便是戶部尚書陸綸的宅邸。

一個家人道：“秦大官人說那裡話來，我二人是誠懇為為官人道賀，豈是為討賞錢？今後官人飛黃騰達了，還少了小的們的賞？小的們隻盼官人早日出將入相呐。”

穿過花廳旁月洞門，便是內院，卻隻是規端方矩的小院。東、西、北三麵有房，中間圍成一個小小的天井。天井中除幾塊太湖石便種滿斑竹，一條曲折的青石巷子穿過竹林，順著巷子便來到北邊正房門外。

陸綸坐回椅上，手中仍打著扇道：“你們在外交戰，我這戶部天然不得安逸。你軍馬回到都中我才鬆了一口氣。本日可貴返來的早。”

徐恒微微哂笑道：“相公如此謬讚，徐恒愧不敢當。家父久為太子太保，與太子已是一體，即便致仕，也仍心繫太子。太子亦待我如兄，執禮甚恭，如此恩德，我徐恒豈能一日或忘。此次相公力主起事，以保太子，恒敢不以身想從，即使放棄身家性命，亦不敢有負太子。相公放心就是。”

徐恒道：“相公但說就是。”

徐恒沉吟半晌，微微嘲笑道：“相公之意，我已儘知，待到起事之時，我定然陪在太子身邊也就是了。”說罷起家一揖，揮著袍袖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