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一人乾嚥一口,強打起精力,道:“連日趕路,你二人也實在勞乏了,火線不遠便該到甘山驛了,本日我等便不趕路,便在甘山驛歇上一歇。”
當中那人笑道:“那也不必,驛站自有常例供奉的,豈能要你二人破鈔?驛站中自有飯菜,他供奉朝廷官員,斷不會差了,我等胡亂吃了也就是了。本日歇上一夜,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熊烈伸手推卻,道:“驛丞這是何來?按例我該取之物我定不虛卻,但本日我未在貴驛歇宿,如何能取這錢?”
熊烈雖也知此是店家招攬客人的手腕,卻也不由一怔,道:“你識得我?”
卻聽那店家道:“小的是無緣識得官人,但見官人一身貴氣,便曉得官人定是達官權貴了,定是要飛黃騰達的,小的少不得阿諛。官人既進了小店,便是老客,小的定不敢慢待的。”
熊烈正色道:“這卻使不得。這錢如果公中之錢,我未過夜,卻多了這筆開消,你天然要在他處剝削,那便有違朝廷法度;這錢若非公中之錢,那便是私相授受,更是千萬不成。”
到了院門口,隻見那門額上懸著一塊匾,上書“汪家老店”四字。熊烈三人下了馬,又有一個店家從院內迎了出來,牽過三匹馬,自去馬廄中顧問。
幾人進屋,清算安設,那店家又慌亂一番,又送來熱水供三人擦洗。半晌忙畢方要辭職,熊烈喚住他道:“店家,你這店裡可有酒菜麼?”
官道上三馬並馳,不疾不徐,馬蹄揚起的灰塵在身後久久不散。頓時三人風塵仆仆,麵色困頓,卻並不孔殷,單身子跟著馬一縱一送之間,似要睡去普通。
店家道:“官人,就是這裡了。官人要平靜些的住處,這裡最是平靜,四周無彆人,出院門便有一處角門,官人要出入也是極便宜的”
熊烈道:“此處甚好,有勞店家了。”
驛丞道:“熊司諫,下官原不該問,司諫此來必是要歇宿小驛了,卻不知司諫要歇宿幾日?”
便道:“那也不必了,既是驛中無空房,我自去尋住處便是,不必再勞煩驛丞。還要多謝驛丞美意。卻不知此處距陝州另有多遠?”
驛丞取錢奉與熊烈道:“小驛規例賦稅有限,每年所餘也無幾,不敢多奉,這兩貫錢請司諫笑納,到陝州城中也要開消,便算是我甘山驛向熊禦史賠罪了。”
驛丞送出院來,親身牽馬遞韁繩與熊烈道:“熊司諫,本日實在慢待了,今後若司諫再走此路,請務必到小驛中盤桓兩日。”說罷揮手,身後一個驛卒奉上兩串錢來。
熊烈道:“本來如此,本來是陳征西至此,我理應讓他一讓。這又何怪之有?驛丞不必如此。”
當中這位官人姓熊名烈字逸德,三十多歲年紀,身材枯瘦,唇間頷下蓄著短鬚,現在禦史台任從七品監察禦史。隻因他自幼家貧,為官以來廉潔自守,囊中更無餘錢,便也不肯隨便花消。
那二人皆是熊烈的侍從,先前那人喚作包乙,後一人喚作李大郎。熊烈本來並無侍從,他官低俸微,便單身一人賃居梁都,每日隻一人度日。但因平常身邊之事無人摒擋,也覺力不從心,一年前便請朋友薦了一個侍從,是為包乙。
店家辭了出去,熊烈道:“我知你二人連日趕路辛苦,本日便在其間好生歇一歇,我等一同去喝酒吃肉,消消乏。陳征西本日到陝州,明日必是要急著趕路的,我不肯與他再爭搶驛站,我等三人明日再歇一日,後日再趕路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