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封又重重叩首道：“臣不敢。臣無能，導致變生肘腋，禍及梁都，臣罪不成逭，無顏麵見陛下。”

崔言點頭道：“崇恩何罪之有？又何必請罪？不但崇恩無罪，便是陳孝正命喪亂軍之手，亦是死於國事，遑論其罪。此番崇恩孤身犯險，瞬息間停歇兵變，於朝廷亦是大功一件。崇恩不必妄自陋劣，謙遜過火，我當向聖上呈奏崇恩之功。”不等陳封回話，崔言便即在頓時作禮告彆，撥馬去了。

忽聽階上一個內侍喚道：“聖上宣陳封覲見。”

回到家中，倉猝擦洗一番，換了朝服梁冠，也不及用飯，便又上馬趕往大內。

卻聽鄭帝道：“不必跪了，國朝禮法當中並冇有這些虛文，你又勞累了一整日，何必多禮？”

陳封卻仍撩袍跪了下去，叩首道：“臣陳封請罪，請陛下重重治臣之罪。”

站在高高石階下，陳封忽覺一陣疲意湧遍滿身，頃刻間隻想拋上麵前這統統，回到家中，偎在老父膝下，敘說陳肅幼光陰景。又想到還未及向父親稟報陳肅死訊，不由心中一陣愧意，卻又在瞬息間化作虛無，心中已隻剩空落。

鄭帝道：“昔年人嘗言道：趙子龍一身都是膽。朕看你陳崇恩也不遑多讓。”

陳封自西華門入宮，快步穿過甬道，到了紫宸殿外。

陳封目送他二人遠去，又沉默很久，回顧看看，見陳肅屍身已被安設在一架本來運送輜重的馬車上，身上覆了一件不知是哪個將領的紅色戰袍，遮住了頭臉，已看不到臉孔。

陳封不敢昂首，深施一禮道：“臣陳封拜見陛下。”說罷便要跪下行大禮。

這張臉，隻怕今後也再不能見了。陳封閉上雙眼，兩行清淚順頰流下，隻是他臉上儘是血汙，旁人卻看不清楚。

陳封道：“默之良言，陳封謝過。陳封自劈麵聖請罪，確是遲延不得。請默之先行，陳封隨後便到。”

殿內鄭帝高坐須彌座上，洪福侍立在側。下首左邊椅上坐著三人，恰是政事堂三位宰輔，袁端、宋質、崔言，右邊椅上隻坐了一人，恰是盧豫。

鄭帝道：“噢，本來如此，這些事，崔默之已奏與了朕，相公們也已代你分辯過了。你且起來發言。”

陳封如夢方醒，隻得強打起精力，口中謝恩，邁步上階，進了紫宸殿。

崔言道：“崇恩，本日之事來龍去脈，我已儘數稟奏陛下。然你出了衛州大營後，我不及細問你，你隻將入營以後的事細細陳奏便是。”

陳封這才安穩心神，應了一聲道：“是。陛下，臣想那任惠或並無謀逆之心，他那戔戔三千兵馬，也並無謀逆之能。他將天璿衛都統製使陳肅挾製在營中，或隻一時喪芥蒂狂罷了。臣想他若要活命，必不敢傷臣，是以臣纔敢單身入他虎帳。”

“哦。”鄭帝語聲中似帶著笑意，“你們口中的功臣不但不居功，現在卻來向朕請罪，這倒是為何？”

陳封道：“陛下謬讚，臣不敢領受。臣在天璿衛中軍見了任惠，任惠欲陳肅親筆招認剝削軍餉之事，又欲臣親口答允不究查婁營高低罪惡。臣不敢擅專，便要見陳肅問個明白，任惠隻得遣人帶陳肅出見。然陳肅雖被看押，卻拒不肯認剝削軍餉之事，任惠以我二人道命相挾，陳肅仍寧死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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