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糧草,”陳封接道:“昔日利州用糧,確是要從蜀中運來,但若戰事危急之時,夏侯蹇又豈會舍近而求遠。巴州、閬州、龍州、文州,皆近在天涯,這幾處即使存糧未幾,也夠蜀軍用些光陰了,又何必等蜀中運糧?縱使這幾處州郡不肯給夏侯蹇運糧,夏侯蹇手中兵馬卻不是茹素的。如此一來,我軍糧道上風便不複存在。我即使再等一年,也還是要強攻朝天。”
陳封點點頭,道:“繼先說完了?”
陳封道:“這體例雖好,但你既能想到,便自會有體例破解。”
陳封眼角輕微顫栗,看了楊顯一眼道:“繼先莫非敗於龐爰,便生了懼意?不敢再與龐爰對陣麼?”
楊顯道:“雄將無弱兵,都司千萬不成藐視他這一萬兵馬。遇此勁敵,我軍縱能取勝,也必定折損甚重,這豈是都司所願?都司取青烏要地之時,尚且不肯兵馬死傷太重,況朝天耳?本日程長史有話尚未說完,顯卻已聽清。我軍與蜀軍相持於利州,我軍運糧便當,蜀軍卻要從蜀中運糧,糧道冗長,變故必多,我軍正宜緩戰,不宜速戰。都司何心急也?”
程備接過手劄,翻開來看,半晌看完又遞與楊顯。楊顯看完二人麵麵相覷,一時無語。
“隴右開戰,必將牽涉西北兩郡糧草。我雖兼著永興、秦鳳二郡的安撫使,節製二郡兵馬、賦稅,卻也不能隻顧伐蜀,不顧隴右。待到開春以後,隴右開戰,永興、秦鳳、漢中三郡糧草定然不能支應兩麵戰事,那便要從其他府郡運糧,即便如此,糧草也一定充沛。何況,淮南秦璧城已與楚國開戰,三處戰事同起,我伐蜀更不宜久持,遲戰隻會拖累國度,隻能速戰。”
陳封擺擺手,表示楊顯坐下,笑道:“繼先莫急,我不過戲言耳。我豈不知你?龐爰勇猛,我亦是親眼所見,然他縱是關張再世,霸王重生,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我以十萬雄師攻他一萬兵馬,焉有不堪之理?繼先擔憂過分了。”
楊顯道:“都司,蜀將龐爰實是親信大患,我曾與他交兵,此人實可謂萬人敵,技藝、體力皆非我能及,黃行梁若當真遭受不測之事,也必是喪身於此人之手。有龐爰坐鎮,我雄師即使兵多將廣,若不能擒斬龐爰,隻怕難克朝天。倘若戰事對峙,蜀軍救兵趕到,我軍便陷於倒黴之境。”
楊顯倉猝站起,躬身見禮道:“楊顯雖敗於龐爰,卻不敢惜身。都司如有調派,楊顯天然萬死不辭。然楊顯一人存亡事小,我雄師成敗露大,若因楊顯一身拖累雄師,楊顯便萬死莫贖了。”
程備道:“繼先想得比我還要全麵些,我彆無他言。”
陳封道:“石方白都司已上疏朝廷,要與黨項決鬥。吾弟得此動靜,便修書奉告我。石都司戍守隴右已有六年,先時因我大鄭邊陲戰事連綴,府庫賦稅入不敷出,石都司便啞忍多年,隻守不攻,現在四海承平,朝廷也有了餘糧,石都司便要一戰安定黨項,定我西北邊疆安寧承平,卻未推測朝廷又有伐蜀之計。但這一戰石都司已籌辦兩年,現在機會已到,已不得不戰。若失此良機,又不知要比及何年何月去。這才上疏朝廷,請旨出戰。”
楊顯道:“是。都司將楊顯看作自家人,楊顯也不敢自外於都司,便直言不諱了。楊顯覺得,強攻朝天絕非良策。都司與程長史都已看過朝天鎮陣勢,我也聽程長史言及,其地雖無險可守,倒是利州水陸衝要,乃是夏侯蹇必保之地。蜀軍將朝天營寨紮得極其安穩,守軍也有萬人以上,我若強攻,絕非易事。兩軍交兵,夏侯蹇豈肯坐視?必定遣兵來援,我隻怕夏侯蹇以漫天寨守軍為救兵救朝天,他卻自率兵馬由白水繞道攻我火線青烏鎮。若被他重占青烏,我腹背受敵,雄師便無歸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