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文若忽想起母親生前諸多舊事,喃喃答道:“我確聽父親說過,母親是中原避禍而來,莫非?”文若沉著半晌,閉眼深吸,猛地瞪直雙眼,戰戰兢兢問道:“老先生,我這身刺身可會引來殺身之禍?”
“嗯。”宇文孝直認同似的晃著頭,一把奪回酒葫蘆,葫中酒水飲不淨似的,咕嘟下肚,滿麵熟出精力,又言道:“老朽畸瑣細骨,後事將至,然事關嚴峻,非能人所不能解,公子既不見外,老朽也不空談。自北朝至今,我宇文氏族世居武川,任廟堂崩塌,也未曾有變,然隋大業間,煬帝征四夷,欲滅高句麗,宇文氏族自此分裂東西。居西者,仍聚於武川境內,北周皇室後輩居多,號為西氏;居東者,側於營州以北,背倚契丹,以猛武以後為眾,雜胡族九姓,號為力氏。宇文氏族分裂二氏,已有百十餘年,二氏鮮有來往,無可複合,每逢戰亂之秋,多能自保於難,然五十年內,天下裂變,東北之地,烽火四起,寸草不生,我宇文氏族將不得倖免。”
“死,死路?”文若捲起袖,擦著盜汗嘟囔道。
說道此處,宇文孝直難掩胸中苦楚,轉過身去,昂首凝睇章懷太子像,舉起酒樽,將酒水緩緩灑在地上。文若本想勸言,卻想宇文孝直已在此深居幾十年,這番感情,定是山高水遠,絕非他三言兩語所能勸動,故而沉吟一邊,隨後問道:“老先生但是西氏部族之長?”
“公子問便是,趁老朽壺中有酒,尚且復甦,啊?哈哈。”
“老朽也曾想過,隻奈武後在朝,不得複出。當年徐敬業反,其黨魏思溫勸其直指東都,以救太子為誓,引四方豪傑反武,徐敬業不知死活,取了金陵,妄圖以長江通途以拒朝廷雄師。自此以後,天下再無雄師反武,老朽亦歸隱山林,無從歸屬。”
宇文孝直搖著頭,確信無疑道:“兩朝三帝,皆出兵高麗,當朝國庫充盈,遠勝百年之前,天子又怎會棄高麗而不顧?天子既已封禪,如此千古之功,怎能錯過?現在西北初定,南和六詔,吐蕃拉鋸,朝廷必出兵討伐高麗,然北有回紇虎視,中有契丹梗阻,朝廷欲取遼東,必先屯重兵於薊,以雷霆勝勢,滅契丹,阻回紇,破遼東,過鴨綠,直剿高麗三京。如此一來,薊中成藩,時之遲早,然西南吐蕃掣肘,雄師難以東進,久而久之,東北不戰,其地必亂。”
未等文若多想,宇文孝直持續道:“煬帝前期,開鑿運河,臨幸揚州,此時中原已然大亂,煬帝不欲北歸,士卒皆是關中之人,思鄉火急,宇文士及引司馬德戡率軍弑帝於江都。煬帝崩後,諸侯分起,高祖起兵太遠,支取關中,占長安,平薛舉,定河西隴右。武德二年四月,太宗攻王世充之洛陽,河北竇建德引兵來援,太宗守虎牢以拒。是有謀士力諫夏君,北上黃河,以圖關中,假以圍魏救趙解洛陽之危,實取關中。竇建德執意唐軍決鬥,遂敗,王世充亦降,中原儘歸李唐,天下再無大患,雖有蕭銑引兵頑抗,其地東至三峽,南儘交趾,北拒川漢,坐擁四十萬之眾,旬月被唐軍李靖所敗,更可況下流杜伏威、李子通之輩?”
宇文重聽了,曉得老仆人歡暢得很,假裝不屑道:“可仆人已有四五年冇有食肉,您老脾胃,吃下肉去,還不冇了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