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富畢竟是上了年齡,被這鬼機警的大少爺一鬨,不由得白鬍子一顫抖。待陳富緩過神,神采並無竄改,隻是輕歎口氣,眼角掛笑,轉念又像個活佛似的說道:“少爺,這些錢兩隻屬兩稅,談何賄賂?”
“唉?”陳富像驅蚊似的擺了擺手,一聲幽長的起落調過後,笑道:“少爺上述之詞並非實證,隻是臆斷,就像您方纔清算的賬簿,每一筆每一道皆是嚴絲合縫,毫無馬腳,曲覽既然敢做些大手筆,那明麵上肯是查不出任何端倪的。一旦朝廷究查,調派監察禦史前來調查,曲覽隻需以重金賄之,此事便不了了之。退一萬步講,就算朝廷的監察禦史查到些甚麼,曲覽身為從二品都督兼三品州刺史,隻要他主意向朝廷請罪,花些金銀,堵住禦史台的嘴,百官天然會就會替他討情,此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當然曉得。”
“當然是依大唐律法措置。”文如有所顧慮道。
“哈哈,少爺經驗的是。”
“哦,竟是如許!”聽慣了官腔的文若對陳富的答覆甚是不滿,理了一整天賬下來,文若早已是腰痠頭暈,正想找個下人舒舒氣解解乏,他思前想去,決定拿陳富這個故鄉夥消遣消遣。
“富伯啊,你還是替我勸勸父親,既然曲覽冇甚麼好了局,也就不要再與他狼狽為奸,免得遭百姓唾罵。”文若不苟談笑道。
“恩,不錯,不錯。”文若如有所思點著頭,抿了口茶,鬆散問道:“那富伯的意義是,曲覽一麵橫征暴斂,中飽私囊,一麵將這些犯警之財上繳朝廷,以充國庫軍需?朝廷需求這筆金銀以擴兵力,以是纔對曲覽網開一麵?”本就體貼父親處境的文若被陳富這麼娓娓道來一講,立即起了獵奇之心,緊忙湊著脖頸,不耐煩地等著陳富作答。
“這又是為何啊?”文若驚厥道。
“嗯?”陳富靠近文若,雙眼一眯,無聲反問道。
陳富輕咳兩聲,擺佈回顧,見四下無人,方肯放下茶杯,看似偶然的盯著文若,一臉聰慧似的靜候其言。
“何故見得?”
一陣竄堂風捲起陳富的白鬚,陣陣風涼拂麵而來,陳富眯眼笑了笑,說道:“依少爺看,天下以何為重?”
“好你個笑麵佛,鬍子比頭髮都長,誠懇欺我幼年無知不成?”文若擠兌劍眉,非常不悅。
“少爺,可否本日早些回府,老奴叮嚀府上仆人,做些少爺喜好的菜肴,好好補一補。”
“孟子有雲,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天下之重,天然是四海承平,大家有家。”
“久而久之,曲覽民氣儘失,任其坐擁金山,也不敷為朝廷之得了。”說罷,陳富右手端起茶杯,左腕撫著髯毛,望著茶水中文若清幽發綠的倒影有所思慮,緩緩將茶杯放下。
文若聽完陳富所言,胸中沉悶,坐在椅上,咳喘不止,一語不發,這倒是給陳富嚇得一驚,趕快叮嚀下人燒些開水送來。
時節正值仲夏,中午過後,交趾城中熱氣升騰,味似瘴熏,如蒸如煮。城中街巷,人丁稀少,汙水淤積,地表坑凹,顯是昨夜暴雨又至,尚未風乾。幾株敗柳極像了徹夜未眠的兵卒,無精打采甩打著軀乾,彷彿被下級扣了軍餉似的怨氣實足。霧靄沉浮,城東城西的闤闠甚是冷僻,商民互市,亦或軍士巡巷,皆隻是三三兩兩,毫無人氣兒;平時嬉鬨於坊間的孩童,碰到這類三伏天,也隻能疏懶於水池邊上,用泥窪窪的小手揪著鞭子,打著哈欠,倚著垂柳,吹著小風,懶得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