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齊興兒單看臉麵，比齊張氏要年青些，大抵四十歲擺佈模樣，還能看出年青時長相清秀的陳跡，臉上風俗性帶點笑容，是給人做慣小廝的機警和世故。他身量本來應當是還算高大的，但左腿膝蓋以下骨骼較著是斷過又接得不甚細心，跛得短長。又因平時在床上躺的太久，他行動間有些佝僂之態。現在他整小我倚著老婆的肩，從屋裡一拐一拐艱钜地走出來，一見到紈素，便是一驚，脫口道：“是四蜜斯？您……您還活著？”滾滾兩行熱淚，已然順著臉頰流下。他掙紮著就要下跪，紈素倉猝上前兩步，攙住了他，道：“何必如許，我現在也不是甚麼四蜜斯了……興叔，我們也多年冇見了!”她一時鼻酸，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奚笪也是第一次見她落淚，趕快也上前兩步，替她使力攙起那齊興兒，扶到桌旁坐下。

開門的是齊興兒的老婆齊張氏。她是一名身量矮小纖細的婦人，若算年紀，不過四十七八歲，餬口的磨難早早培植了她的麵貌，她肥大枯乾，皺紋滿臉，但脾氣很溫和，待人接物始終帶著些笑容，態度也是不卑不亢，並未因兩人的穿戴而有湊趣奉迎之態。紈素說瞭然來意，把手上提的米麪肉食等遞給她，她一邊說著“來就來吧還帶甚麼東西”，一邊把兩人引進小院，院子固然逼仄，但打掃得很潔淨。屋子也並不算殘破。她大聲向屋內喊道：“當家的，有位蜜斯和公子找你。”便向奚笪和紈素告罪道：“我們窮家，屋裡太小，我把桌椅支到院裡來，再給兩位泡茶。我當家的現在腿腳不太便當了，常日是在床上窩著的多，兩位稍候半晌，我再扶他出來。”紈素都承諾著，便見齊張氏從屋裡搬出一張長方桌案來，又挪出四把椅子，請紈素和奚笪先坐。那桌子固然已經陳舊，但工藝頗精美。木頭就是平常榆木，但漆麵光亮，桌側麵雕著數百大大小小的蝙蝠圖案，四個桌角以彩色琺琅嵌入，拚出梅蘭竹菊四色花草來。紈素一見之下，便知冇有找錯。這恰是祖父當年擺在書房一角，用來放點心果盤的桌子。椅子倒是平凡人家便宜的，並未上漆，隻刷一層清油，木紋清楚可見。茶具也不過是粗瓷。兩人在桌旁等著，見齊張氏攙著一其中年男人出來了，便站起來迎。

齊興兒也是第一次被如許的華服公子攙扶，有些手足無措，但現在也顧不上這些，幾人剛一坐定，他便吃緊問道：“四蜜斯……您當年是如何活下來的？您……您這些年過得好嗎？”他的眼淚落得很急，哽咽地問道：“十八年了……十八年了，四蜜斯如何還是十三四歲的模樣？他們如何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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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洛京畢竟是都城首善之地，這幾坊內的房屋都還算整飭，街道也常經補葺，能住到這裡來的人也多少還是得有點家底的。真正身無長物的窮戶隻能住到城郊去，在洛京東南側挨著懿德渠船埠較近的處所構成了一片勉強還算整齊的窮戶窟，俗稱就叫“懿德坊”了。內裡住著的人家，男人多數以在船埠上扛大包為生，女子則常常替人漿洗衣物，或打些零工補助家用。若不幸家中的男人出了些不測，或大哥體衰，冇法持續出售力量度日，則妻女常常淪為“暗門子”，靠出售身材贍養一家長幼。她們會在夜裡關城門進步城，在永通坊的販子當中招攬客人，此中麵貌稍好，支出稍高些的，也會給堆棧的伴計塞個幾十文的賄賂，悄悄在入夜掉隊入堆棧，敲響單身男客的房門……奚笪入住會逢堆棧的第一晚就遭此“災害”，被嚇得不敢回屋歇息，跑到“mm”紈素的屋裡，湊在小桌子邊上，來看薑觀主給她寫的那幾張紙。紈素看著好笑，道：“你總不能在我屋裡睡一夜吧？你也不想想，這類流鶯是如何曉得哪些房間住的是單身男客的？還不是伴計透的動靜。你給櫃上伴計打賞個一百文，讓他不準再叫人敲你的門就是了。”奚笪照做了，公然一夜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