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又聽人說,小天子尚未親政,懿德太後仁弱,真正權勢熏天的是內閣“獨相”齊修……嘉安九年六月,周張氏跪倒在洛京的長街之上,跪倒在了齊修下衙回家的官轎麵前。這年她二十六歲,齊興兒二十一歲……這是她和齊興兒瞭解的開端。
齊興兒當年能逃過一劫,實在並不算不測。當年他是紈素祖父齊修的長隨,每日齊修上朝下衙,都是他帶著肩輿在皇城或官衙門外等候……也包含十八年前的最後那一天,也是他跟著齊修的官轎,把他送進了皇城,卻隻等來了他下獄的動靜。
齊興兒十五歲那年,齊玨要第一次了局考舉人,齊興兒和一眾小廝為他辦理行裝,把他送進考場後,閒了幾日,便照平時的風俗,悄悄拿支齊玨換下來的舊筆,在外院的青石板上,本身蘸了淨水,練一練字,偏巧齊修那日提早下衙回家,瞥見了他的行動。齊修歎他有誌於學,將他換到本身身邊,做本身的長隨,如有閒時,也常指導他些學問。到嘉安十一年初,齊家出事那年,齊興兒二十三歲,已經將《四書》皆學懂背熟,開端開筆做文章了。若冇有不測,齊修已籌算這一年也允他去考童生試一試水深水淺了。但運氣的翻雲覆雨手,在毀滅了顯赫一時的齊家的同時,也毀了他的希冀。
但是,嘉安十一年正月,齊家出了事。
出事的那天是下午。傳旨的羅寺人帶了一隊禦林軍吃緊前來,傳口諭宣齊修當即入宮。他常日與齊家處的頗好,悄悄給齊修透了點信,說是和齊家送進宮內的醫女有關。齊修當機立斷,讓家人都到城外彆院暫住,院子交禦林軍掌管,免得家人被思疑藏匿對齊家倒黴的證據。一邊齊家一家人坐了馬車出城往城郊彆院去,另一邊齊興兒則跟著官轎,把齊修送到洛京皇城的門前。那天,他在皇城門前比及入夜,隻等來了平時辦理過的宮人冒險傳信來,說齊修已被下獄,讓他在內裡隻假裝不知,但能夠歸去告訴齊家一聲。
當時的周張氏不過是抱著最後一搏的心態,要試最後一次,如果不成,她也不能碰死在洛京街上,她另有女兒,還得賺些盤費,帶著孩子回籍……但齊修認識到了這件事的嚴峻。滅門的府尹,破家的縣令,真就無人能夠管得了他們在處所上作威作福嗎?民生痛苦,到底如何才氣上達天聽?
嘉安八年,黃河水患複興……現在的齊張氏當時還是周張氏,二十五歲的年紀,丈夫是個平常自耕農,固然愛喝點劣酒,喝醉了偶爾會脫手打她,但幸而地步是本身的,不需給地主交租,一雙後代也皆懂事敬愛,日子還過得下去。那一年的汛期,官府征了民夫加高河堤,周張氏的丈夫也在被征發的民夫當中。恰好那一年就潰了堤……幸而她家地步在黃河的另一岸,並未被淹,但她丈夫跌入滾滾江流當中,再也冇返來過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本地的縣衙不但不撫卹死者之家,還說那位周農夫並未定時向縣衙報到,不是因治河而死,他家因冇出民夫服勞役,要交代役錢二兩三錢銀子。
當時天已入夜,城門已關了。齊興兒冇法出城報信,隻能等天亮。貳心頭壓抑的不安越來越濃,隻想著若齊家開罪,本身拚著一死,也要報主家的深恩……但如果他死了,周張氏如何辦?她已落空過一次丈夫,阿誰姓周的農夫落入滾滾河水當中,今後下落不明,留下她在這世上煢煢獨行……他不能隻為了她而活下去,背棄對他有恩德的齊家。但他也不能再一次讓她隻能從彆人的口中得知他死去的動靜……他渾渾噩噩,向她在歸仁坊的小院子走去。他另有百兩銀子的積儲能夠給她,他起碼還能趁著天亮之前,向她告個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