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姑瞪著眼看定篷頂,大半正在揣想將來如何鬨得他們家敗人亡;“老牲口”,“小牲口”,全都走投無路。慰老爺她是不放在眼裡的,見過兩回,不過一個團頭團腦的矮子:這類人本村裡就很多,不過神采比他紫黑些。
“呃啾”的一聲響,愛姑明曉得是七大人打噴嚏了,但不由得轉過眼去看。隻見七大人張著嘴,仍舊在那邊皺鼻子,一隻手的兩個指頭卻撮著一件東西,就是那“前人大殮的時候塞在屁股眼裡的”,在鼻子中間摩擦著。
“汪家彙頭的客人登陸哩!”船家大聲叫著,船已經要停下來。
“這回還是到慰老爺家裡去?……”
“也還是為了愛姑的事麼?”好一會,八三詰責了。
莊木三和他的女兒――愛姑――剛從木蓮橋頭跨下航船去,船內裡就有很多聲音一齊嗡的叫了起來,此中另有幾小我捏著拳頭打拱;同時,船旁的坐板也空出四人的坐位來了。莊木三一麵號召,一麵就坐,將長煙管倚在船邊;愛姑便坐在他左邊,將兩隻鉤刀樣的腳正對著八三擺成一個“八”字。
“你好,八三!恭喜恭喜!……”
“你們都收好。老木,你要點清數量呀。這不是好當玩意兒的,銀錢事情……。”
立即出去一個藍袍子黑背心的男人,對七大人站定,垂手挺腰,像一根木棍。
全客堂裡是“鴉雀無聲”。七大人將嘴一動,但誰也聽不清說甚麼。但是那男人。卻已經聽到了,並且這號令的力量彷彿又已鑽進了他的骨髓裡,將身子牽了兩牽,“毛骨聳然”似的;一麵承諾道:
〔10〕指鼻菸壺。鼻菸是一種由鼻孔吸入的粉末狀的煙。(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那我就拚出一條命,大師家敗人亡。”
合船都沉默了,隻是看他們。
他們跨進黑油大門時,便被邀進門房去;大門後已經坐滿著兩桌船伕和長年。愛姑不敢看他們,隻是溜了一眼,倒也並不見有“老牲口”和“小牲口”的蹤跡。
八三被壓服了,再開不得口。
“唔?如何?不喝一點去麼?”慰老爺還諦視著走在最後的愛姑,說。
〔6〕“屁塞”古時,人身後常用小型的玉、石等塞在死者的口、耳、鼻、肛門等處,傳聞能夠保持屍身悠長不爛。塞在肛門的叫“屁塞”。殉葬的金、玉等物,經先人發掘,其出土不久的叫“新坑”,出土年代長遠的叫“舊坑”,又前人大殮時,常用水銀粉塗在屍身上,以保持悠長不爛;出土的殉葬的金、玉等物,感化了水銀的斑點,叫“水銀浸”。
“我們固然是初會,木叔的名字倒是早已曉得的。”瘦子恭敬地說。“是的,這裡本地三六十八村,誰不曉得?施家的兒子姘上了孀婦,我們也早曉得。客歲木叔帶了六位兒子去拆平了他家的灶,誰不說應當?……你白叟家是高門大戶都走得進的,腳步開闊,怕他們甚的!……”
當工人搬出年糕湯來時,愛姑不由得越加侷促不安起來了,連本身也不明白為甚麼。“莫非和知縣大老爺換帖,就不說人話麼?”她想。“知書識理的人是講公道話的。我要細細地對七大人說一說,從十五歲嫁疇昔做媳婦的時候起……。”
接著大師就都從“水銀浸”四周散開;慰老爺接過“屁塞”,坐下,用指頭摩挲著。轉臉向莊木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