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戶寂無人,紛繁開且落。
宋人方回以為此詩是輞川詩中的佳篇,有一唱三歎不成窮之妙。言下之意,恰與人所說的有寄慨,流露作者內心苦悶暗合。王維寫輞川詩是在暮年,即安史之亂之前。自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張九齡罷知政事,李林甫一派反動權勢下台,朝政就日趨暗中,社會衝突已顯鋒利。彼時王維雖亦仕亦隱,但仍然心關朝政,加上他又偏向於張九齡的開通政治,對朝廷不滿卻又無能為力,即使他禪心禮佛,沉寂曠達,可寫下的詩作,不免還是帶有實際感情中的陳跡。或悲慼,或苦悶,或傷感,比方《孟城坳》中的“來者複為誰,空悲古人有”,《漆園》中的“偶寄一微官,婆娑數株樹”,又比方,這首《辛夷塢》中的“澗戶寂無人,紛繁開且落”。
——王維《辛夷塢》
但是,任憑世人付與玉蘭如何的豪情,它仍然是一年又一年的春來抽枝,一年又一年的綻放殘落。花木還是,老去的。永久隻是時候,與不斷的思慕。
相傳圖中風景彷彿瑤池,有林木蒼鬱,溪流潺湲,峰巒聳翠,秋冬春夏,變幻莫測,陰晴雪雨,空濛蒼茫,全部畫捲雲飛水動,意境淡泊,悠然塵外。將辛夷塢、漆園、椒園、孟城坳、華子岡、文杏館、斤竹嶺、鹿柴、木蘭柴、茱萸泮、宮槐陌、臨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欒家瀨、金屑泉、白石灘、北垞、竹裡館二十景全數收納此中,配以絕句,詩畫可交映,可獨立,畫入詩,詩如畫,非常奇特,妙不成言。
試問東風那邊好?辛夷如雪柘岡西。
落花時節,大片的花瓣掉在地上,像斷了柄的瓷勺子,內裡窩著的陽光或雨水,會斷續的路過螞蟻。又像一隻手,看著是豐腴可兒的,朝你做了個小瓢狀,卻又在東風裡無端生了一手凍瘡。撿在手裡,用指甲在瓣上一下一下掐字,都是一筆一筆的小半月型。寫花花草草由人戀,或落花時節不逢君……才隻是一晌,那字就變成了啞啞的暗黃色,有了無儘的陳腐之感,看在眼裡,分外的惹人哀傷。
“終南之秀鐘藍田,茁其英者為輞川”,開元二十九年,王維四十歲擺佈。買下了宋之問的輞川彆館,前後居住了將近十四年。宋之問因作得一手好詩,成為了武則天身邊的紅人,並飛黃騰達,一朝封侯,因而在藍田風風景光地修建了此座輞川山莊。賦詩有:“宦遊非吏隱,苦衷好幽偏。考室先依地,為農且用天。輞川朝砍木,藍水暮澆田。獨與秦山老,相歡春酒前。”至於最後為何要讓渡給王維,並無史料相記。但輞川到了王維手上,可謂相得益彰,真正的應風應水應景應心了起來,那一川如玉的風月,孜然沁入王維的情致,猶似得了詩意畫意禪意的精華,出落得愈發絕世出塵。
到了宋朝,便有辛夷如雪,紛繁的開,紛繁的落,一向落到了王安石的柘岡中。
這是王安石的《烏塘》詩。寫的是柘岡的辛夷,紅色的玉蘭。
燈下,我在看一卷於非闇的《玉蘭黃鸝》圖。於老落有款識:倉庚耀羽,玉樹臨風。一小片天空因了木蘭花枝的烘托顯得格外潔白,是那種特彆寧和的石青。花鳥和鳴,襟懷夷曠,一朵一朵的白玉蘭盛開,冇有一點鋒芒。
那柘岡紛繁如雪的玉蘭,又可曾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