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看來，隻要繃得充足緊，就算是荏弱的蠶絲也足以傷人。

殺死那婢女的東西，該當就是擰緊的絲絃……隻要加以力道，鋼製琴絃的鋒利程度足以勒破人的皮膚，若不是這個年代琴絃均是蠶絲或植物筋製成，達不到鋼弦的強度，她早已肯定了這個猜想。

解憂拍拍衣上沾的灰塵，擷去裙裾上的落花，漸漸站起，回身看向昔日老友，一瞬不瞬。

昂首，麵前一方素碑，隔了好一會兒，她纔將亂晃的眼神定格在最末一個字上。

一身玄色風衣從花林中轉出，熟諳的背影讓解憂心猛地一抽，情不自禁地跟著前麵那人的步子，倉促追去。

那麼，再也不要入夢了罷……毫偶然義的前塵之夢，再回顧又有甚麼好處？

但是，她不知從何問起，就算她問了，也不會獲得答覆。

她想問，她俄然就想問，她當初身後，屍身過了幾日才為人發覺？有多少人曉得此事？外界對她有何評價？這又是她身後的第幾個年初了？

良馬足因無主踠，舊交心為絕弦哀。地府莫歎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

然清楚是有人慾害少姬，為何現在懷疑落回了她本身身上？——莫非有人在用心混合視聽？

本來，這是她身後的場景，難怪影象裡從未曾有過。

繞了一轉下來，事情重又落回少姬頭上，涉江院中仍然置身事外的人，竟隻要伯姬一個。

解憂失落地回過甚，倚碑而坐，伸手撫著碑上刻字，低低接上，“良馬足因無主踠，舊交心為絕弦哀。地府莫歎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

墓……這是她的墓……

耳邊垂垂多了啾啾鳥鳴，彷彿有花的芬芳香氣繚繞身側。

“……憂知之矣。”解憂霎了霎眼，將指尖含入口中輕吮。

泛音聲音虛泛空靈，彷彿有著一種向上飄浮的神馳，與古琴樸拙得下沉的音符不同很較著，都說“泛音法天，散音法地，按音法人”，是以泛音又稱“天音”。

誰都會驚駭滅亡，誰都會驚駭身後被人忘記，即便已經死過一次，她仍然不能免俗。

先是少姬落胎，當時蕙苑內焚了與昔日分歧的香，越女前來哭求解憂醫治，阿誰時候，伯姬和燕姞都在雪堂，合奏一曲《蜉蝣》。

解憂瞪大了眼，淚順著眼角滴落，滑過微微翹起的嘴角，她很少會哭，這一次倒是泣不成聲，口中喃喃，“你能看到我……？剛纔是用心逗我的，對不對？”

解憂淺淡的聲音也與泛音普通空靈冷酷，“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蜉蝣》本是哀婉苦楚的曲子，經她順手挑起的泛音伴奏，少了幾分對滅亡的悵惘和驚駭，多了幾分看破存亡的豁然。

她不曉得本身是否真有李商隱那樣的淩雲萬丈之才，但她活著的時候，的確過得悒悒不舒，虛負平生襟抱，都說心有鬱結而百病生焉，如果當時能舒心一些，她想必也不會落得早逝的成果。

她活著的時候，凡事都要霽月光風，儘善儘美，亦不但願她身後，遭到太多非議。

解憂闔眸，細細梳理思路。

至於那絲絃……白日路過蕙苑時，聽聞少姬鼓瑟斷了三絃，莫非僅僅隻是偶合？

夜中，懷沙院內飄著瑣細的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