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卷俄然主動翻回扉頁，閃現出幾行新奇的墨跡：

供桌上的三枚乾隆通寶俄然立起，在充滿香灰的案麵上猖獗扭轉，劃出深淺不一的溝壑。陸明後背竄起一陣寒意——這是師父從未教過的真本領。十八年來，老瞎子帶著他走街串巷，靠著一張嘴皮子混飯吃，算卦、看相、驅邪，樣樣都沾，卻從未真正顯過神通。陸明一向覺得，師父不過是個混吃混喝的江湖騙子。

可現在，那三枚銅錢竟像是被無形的手撥弄著，終究排成一個倒三角，最上方的那枚“哢”地一聲裂成兩半。

陸明低頭看向手中的殘卷，封皮上的“陰陽”二字在晨光中泛著血光，彷彿在無聲地嘲笑他。

老瞎子俄然暴起，乾癟的胸膛裡收迴風箱般的喘氣。他沾血的手指在陸明眉心畫了個倒三角，冰冷的觸感如同毒蛇信子劃過皮膚：“你覺得我是騙子？”染血的唾沫星子噴在陸明臉上，帶著鐵鏽般的腥味，“記著，陰卷觀地脈，陽卷算天命……你我師徒一場，本日緣儘，該讓你見見真東西了。”

【更夫·子時鑼】

廟門外，晨霧中模糊傳來嗩呐聲。不是喜慶的《百鳥朝鳳》，而是送葬的《哭皇天》。

陸明跌坐在血泊裡，發明師父的左手尾指不知何時已變成墨汁般的玄色。更駭人的是，本身掌紋裡不知何時多了條猩紅的細線，正沿著生命線緩緩爬升，如同一條復甦的毒蛇。

“咚——”

陸明接過的刹時，廟裡統統蠟燭同時燃燒。黑暗中，那本殘卷竟主動展開，內頁收回紙張緩慢翻動的嘩啦聲，最後停駐的頁麵上，九個被硃砂圈起的古怪職業稱呼正在滲血

【鬼婆子·問陰香】...

破廟外炸開一道紫雷，慘白的光透過殘破的窗欞，照亮了牆上密密麻麻的卦象。那些陸明一向覺得是糊牆廢紙的黃符，現在正閃現出暗紅的紋路，如同被血滲入，緩緩構成一幅龐大的天賦八卦圖。

「若見指骨發黑，速離百裡」

「葬於鎮龍穴，頭朝巽位」

陸明跪在草蓆前，看著老瞎子凸起的眼窩裡排泄黑血。那盞熬了十八年的桐油燈，燈花俄然爆出三朵慘綠的火星，在潮濕的氛圍中嘶嘶作響。

老瞎子的天靈蓋俄然迸裂，七竅噴出的黑血在草蓆上澆出一朵妖異的曼珠沙華。陸明顫抖著去扶，卻摸到師父脊梁骨上凸起的九枚銅錢——它們擺列成北鬥形狀，正在皮下詭異地爬動，像是活物普通。

“砰！”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剛好三慢一快。陸明再昂首時，老瞎子的屍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率乾癟，皮膚下的銅錢收回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像是有甚麼東西正從內部啃噬他的血肉。當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時，草蓆上隻剩下一具覆著人皮的骷髏，浮泛的眼窩裡各塞著一枚濕漉漉的銅錢。

“陰門九匠……皮、骨、血、肉……”老瞎子殘破的聲帶裡擠出最後幾個字，染血的手竟探進本身裂開的腹腔，拽出半本被臟器包裹的絹書。泛黃的封皮上，暗褐色的“陰陽”二字像是用指甲生生摳出來的，邊沿還殘留著乾枯的血跡。

雨水順著破廟坍塌的屋簷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斷斷續續的哀鳴。

陸明的手指觸到那些血字時，竟像是被灼燒普通，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劊子手·斷頭刀】

“寅時三刻……”老瞎子的喉嚨裡滾出痰鳴，嘴角卻詭異地揚起，暴露整齊不齊的黃牙，“該交代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