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在浩浩大蕩的送行人群裡登船,昭陽遠遠地瞧見瀾春長公主一向拉著他的衣袖不鬆,心道這兄妹倆的豪情可真不錯。
晌午都過了,昭陽才端著托盤姍姍來遲,跟在德安身後上了樓船頂層。
昭陽垂著眼,端著木托進了天子的屋,低眉紮眼地請了個安,把木托放在天子麵前的檀木圓桌上,翻開那白瓷碗的蓋子。
昭陽看了眼一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兩位姑姑,又慢吞吞開口道:“有兩位姑姑做的好東西,皇上如何會要我一個小小典膳做吃食?”
她頓在那邊,半晌後謹慎翼翼地問了句:“皇上是大病未愈,這幾日病情幾次了麼?”
天子南下,並非把政務全拋在了腦後,江南的鹽務停頓、沿途的民情民願,他一刻都不得閒。最要命的是,他還暈船。
昭陽一言不發地和衣倒在床上,內裡風大浪猛,拍打在船身上悶聲作響。她麵對窗子,看著黑魆魆的遠處,心底漸漸地湧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
暈船不是病,但暈起來很要命。
兩層高的樓船當真不一樣,船麵下悶熱潮濕,可這頂層華麗新奇,微風拂麵,若不是船身晃閒逛悠的,一不留意還覺得是到了哪個富朱紫家的亭台樓閣。
日子就這麼過下去,昭陽悶在船上整整四日,成日麵對劉姑姑的臭臉。
劉姑姑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本來此次出行就是尚食局自個兒挑人,她仗著資格老,好不輕易爭來這光榮。她們三人裡隻要昭陽是德安來司膳司指名點姓要的人,一開端她也有些張望的態度,但這都三日了,天子壓根兒不記得有這麼小我。
到厥後他看著那些雞鴨魚肉的,半點食慾也冇了。
瀾春神采驟變,傻了眼。
天子眉頭一抬:“說甚麼胡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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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人,不是牲口,他把定國公府滿門放逐,留下她一人在這都城,整整十年,她從怨變成不怨。可現在他認不得她了,卻恰好又來招惹她,劉姑姑冇說錯,她果然像那太明湖裡的魚。
“這是……蔬菜湯?”他笑不出來。
劉姑姑更過分,這底層的屋子本來就潮濕又不透氣,第一日讓昭陽睡在靠窗的木板床上,啟事是河風太大,她和李姑姑年紀大了受不住。可第二日她又非逼著昭陽與她換床,啟事是角落裡太悶,她年紀大了喘不上氣來。第三日她竟又要換返來,此次是夜裡風波太大,吵得她頭疼。
纔剛上船半日,他就開端頭暈目炫,胸口發悶,厥後就抱著盆子開端吐。天子夙來愛潔淨,此次真是吃了大苦頭,動不動把吃下去的東西都吐得乾清乾淨,上麵的人又送吃的來,吃了持續吐。
昭陽還是垂著眼道:“回皇上,這是珍珠翡翠白玉湯,明□□朱元璋最愛的。”
她不是個矯情的主兒,打小也不愛哭,五歲年被當作男孩養著,厥後進了宮,更冇有女人家的嬌氣了。可這一開端的淚花雖是裝出來的,說到前麵還真有些委曲,眼圈紅十足的。
提及油紙包,那丫頭不是也隨行來了嗎?
他這麼一眼看破她的動機,還能和顏悅色地準她抱怨,昭陽有那麼點打動,但……冇臉冇皮是從何而來的結論?
天子暈船的症狀漸漸減輕,終究不再厭食,開端感到餓了。隻可惜那些五花八門的菜式他一個也不感興趣,難過地擱下筷子,馳唸的還是油紙包裡的鹹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