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次日,點劄風伯、雷公、雲童、電母,直至長安城九霄空上。他捱到那巳時方布雲,中午發雷,未時落雨,申時雨止,卻隻得三尺零四十點,改了他一個時候,克了他三寸八點,雨後發放眾將班師。他又按落雲頭,還變作白衣秀士,到那西門裡大街上,撞入袁守誠卦鋪,不容分辯,就把他招牌、筆、硯等一齊捽碎。那先生坐在椅上,公開不動。這龍王又輪起門板便打、罵道:“這妄言禍福的妖人,擅惑眾心的潑漢!你卦又不靈,言又狂謬!說本日下雨的時候點數俱不相對,你還危然高坐,趁早去,饒你極刑!”守誠猶公開不懼分毫,抬頭朝天嘲笑道:“我不怕!我不怕!我無極刑,隻怕你倒有個極刑哩!彆人好瞞,隻是難瞞我也。我認得你,你不是秀士,乃是涇河龍王。你違了玉帝敕旨,改了時候,克了點數,犯了天條。你在那剮龍台上,恐不免一刀,你還在此罵我?”龍王見說,心驚膽戰,毛骨悚然,急丟了門板,整衣伏禮,向先生跪下道:“先生休怪。媒介戲之耳,豈知弄假成真,公然違犯天條,何如?望先生救我一救!
腳踏一雙粉底靴,登雲促霧;懷揣一本存亡簿,必定存亡。鬢髮疏鬆飄耳上,髯毛飛舞繞腮旁。昔日曾為唐國相,現在掌案侍閻王。太宗行到那邊,隻見他膜拜路旁,口稱“陛下,赦臣失悮遠迎之罪!”太宗問曰:“你是何人?因甚事前來接拜?”那人道:
這涇河龍王也不回水府,隻在空中,比及子時前後,收了雲頭,斂了霧角,徑來皇宮門首。此時唐王正夢出宮門以外,步月花陰,俄然龍王變作人相,上前膜拜。口叫“陛下,救我!救我!”
不然,我死也不放你。”守誠曰:“我救你不得,隻是指條活路與你投生便了。”龍曰:“願求指教。”先生曰:“你明日中午三刻,該赴人曹官魏征處聽斬。你果要性命,須當吃緊去告當今唐太宗天子方好。那魏征是唐王駕下的丞相,如果討他小我情,方保無事。”龍王聞言,拜辭含淚而去。不覺紅日西沉,太陰星上,但見:煙凝山紫歸鴉倦,遠路行人投旅店。渡頭新雁宿眭沙,銀河現。催更籌,孤村燈火光無焰。風嫋爐煙清道院,胡蝶夢中人不見。月移花影上雕欄,星光亂。漏聲換,不覺深沉夜已半。
太宗雲:“你是何人?朕當救你。”龍王雲:“陛下是真龍,臣是業龍。臣因犯了天條,該陛下賢臣人曹官魏征處斬,故來拜求,望陛下救我一救!”太宗曰:“既是魏征處斬,朕能夠救你。你放心前去。”龍王歡樂,伸謝而去。
此時龍子龍孫與那魚鯽蟹士正歡笑談此事未畢,隻聽得半空中叫:“涇河龍王接旨。”眾昂首上看,是一個金衣力士,手擎玉帝敕旨,徑投水府而來。慌得龍王整衣端肅,焚香接了旨。
煙籠鳳闕,香藹龍樓。光搖丹扆動,雲拂翠華流。君臣相契同堯舜,禮樂嚴肅近漢周。侍臣燈,宮女扇,雙雙映彩;孔雀屏,麒麟殿,到處光浮。山呼萬歲,華祝千秋。靜鞭三下響,衣冠拜冕旒。宮花光輝天香襲,堤柳輕柔禦樂謳。珍珠簾,翡翠簾,金鉤高控;龍鳳扇,江山扇,寶輦逗留。文官英秀,武將抖搜。禦道分高低,丹墀列品流。金章紫綬乘三象,地久天長千萬秋。眾官朝賀已畢,各各分班。唐王閃鳳目龍睛,一一重新旁觀,隻見那文官內是房玄齡、杜如晦、徐世勣、許敬宗、王珪等,武官內是馬三寶、段誌賢、殷開山、程咬金、劉洪紀、胡敬德、秦叔寶等,一個個威儀端肅,卻不見魏征丞相。唐王召徐世勣上殿道:“朕夜間得一怪夢,夢見一人劈麵拜見,口稱是涇河龍王,犯了天條,該人曹官魏征處斬,拜告寡人救他,朕已承諾。本日班前獨不見魏征,何也?”世勣對曰:“此夢告準,斯須魏征來朝,陛下不要放他出門。過此一日,可救夢中之龍。”唐王大喜,即傳旨,著當駕官宣魏征入朝。